陕西,豫亲王正白旗大营。
风卷着黄沙打在牛皮帐幔上,噼啪作响。
多铎刚读完塘报——李自成带着最后三千残兵,突破层层堵截,狼狈窜入四川盆地。
他正对着地图沉吟,思索着是顺势入川追剿,还是暂且休整。
忽然一名巴牙喇纛章京(护军统领),快步呈上一封,火漆印着摄政王府标记的密信。
多铎撕开信纸,眼珠快速扫过字迹,嘴角扯出冷笑:“銮仪卫,截获姜镶通南伪秦王密信七封,证据确凿,着尔见机行事,铲除隐患。”
(銮仪卫,多尔衮进军后以小皇帝的名义,接管投诚锦衣卫所建立的部门,他们承接了入关前的情报系统。)
“姜镶……三姓家奴,汉人终究是养不熟的狼。”他把信纸揉成一团,看着地图上大同的位置。
一旁的正白旗梅勒章京(副都统)拜音图躬身问道:“王爷,大同城周十二里,墙高三丈五,瓮城四座,敌台三十六个。
城内粮草足够支用半年,姜镶麾下更有八千边军,配备红衣大炮十二门……强攻恐耗时日久,损我精锐。”
“强攻?”多铎嗤笑一声,抓起令箭扔在案上。
“这等雄关,填进去五千子弟也未必拿下,对付这等货色,也配?”
话落,他转头对正白旗固山额真噶达浑下令:“在阳和卫设宴,就说本王要与他商议追剿流寇、论功行赏。”
他走到帐口,望着北方的天空,冷笑道:“本王会让姜镶把大同城的关防印信,亲自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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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阳和卫清军大营
卫城外,正白旗大营连绵,旌旗蔽空,作为多尔衮兄弟直接掌控的精锐,其军容远非寻常部队可比。
营盘依地势而建,层次分明,刁斗森严。
营内可见约三千马甲兵,人马俱披精良棉甲,鞍鞯齐备,战马膘肥体壮,骑士神情倨傲。
另有五千步甲,列队巡营,步伐整齐,身披重甲,手持长矛大刀,背负强弓劲弩,眼神透着一股百战之气。
更有一营专司火器的“乌真超哈”,五十余门黝黑的“红夷大炮”昂首指向大同方向,宣示其拥有摧城拔寨的能力。
全军上下士气高昂,虽静默无声,却自有一股凛然杀气弥漫开来,令人望而生畏。
与此相对,大同镇帅府内,此刻却吵翻了天。
“大帅!万万不可轻出啊!”
一名身着旧明山文甲,面皮黑粗的参将赵步胜,抱拳道:“多铎此人凶残狡诈,绝非善类!
末将哨探回报,其阳和卫大营戒备森严,骑兵调动频繁,绝非单单议功那般简单!此去必是鸿门宴,凶多吉少!”
下一刻,不等姜镶开口,坐在下首一位穿着清廷赏赐貂裘的幕僚,张文弼尖声反驳:“赵参将太过危言耸听了!”
“豫亲王代表朝廷,以亲王之尊亲临大同附近,并以礼相邀,大帅若拒而不见,岂非公然抗命,坐实了朝廷的猜疑?
届时触怒八旗天兵,大军合围,我大同虽坚,可能抵挡几日?
城中数万军民,岂不皆为齑粉?更何况……大帅的家眷亲族,可大多都在京城荣养啊!”他原是明朝降官,如今自当极力巴结新朝。
这时另一名态度暧昧的游击将军李福见状,也赶忙附和道:“张先生所言极是!如今北方大局已定,大清兵锋正盛,我大同孤城悬于边外,若与之硬抗,无异以卵击石。
大帅此去阳和卫,正可向豫亲王当面表明心迹,消除朝廷疑虑,只要诚意足够,或许不仅能保全富贵,还能更得重用……”(镶白旗覆灭的消息还没传过来。)
姜镶坐在虎皮交椅上,敲击着扶手脸上阴晴不定。
赵胜的警告不无道理,多铎的凶名他早有耳闻,但张文弼的话更像一把刀子,捅在了他的要害上——家眷生死,以及那点对“新朝富贵”的虚幻期盼。
他既怕多铎真拿到了通南方的把柄,此去便是自投罗网,又存着一丝侥幸。
或许只是朝廷惯例的试探,若不去反而显得心里有鬼,更会立刻招致灭顶之灾。
“够了!”姜镶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众人的争吵,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本帅心意已决!豫亲王乃朝廷柱石,岂会行那背信弃义之事?赵胜,你留守城池,给本帅严加戒备!
张文弼、李福点齐一百亲兵,随本帅前往阳和卫,拜见王爷!”
当姜镶带着百来亲兵赶到时,多铎竟亲自迎到辕门。
眼见营中军容鼎盛,杀气森然,姜镶心中那点侥幸又消了几分,姿态愈发的恭敬。
酒宴摆开,烤全羊冒着油光。
多铎举杯,语气温和:“姜总兵镇守大同,劳苦功高,此番又协助剿匪,本王定当奏明朝廷,不吝重赏。”
“王爷抬爱!此乃末将分内之事!”姜镶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敬酒,动作慌乱也不自知。
酒过三巡,多铎突然将酒杯重重撂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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