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业元年正月初七,寅时末刻,南京皇城。
天色未明,寒风凛冽,但各色官服的文武百官已按品级序列,静候于皇极门外。
随着三通鼓响,宫门缓缓开启,众臣依序鱼贯而入,穿过宽阔的御道,步入宏伟的皇极殿。
殿内鎏金铜柱耸立,蟠龙盘旋,御座高踞于丹陛之上,威严肃穆,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与百官呵出的白气交汇,更添几分凝重。
“秦王升殿——!” 司礼监太监一声悠长唱喏,响彻大殿。
霎时间,殿内鸦雀无声。
只见秦王李嗣炎头戴九旒冕,身着玄色十二章纹衮服,在近侍的簇拥下,自屏风后稳步走出,威仪天成。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下群臣,缓缓落座。
“臣等,参见王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百名官员齐刷刷跪倒在地,山呼之声震彻殿宇。
“众卿平身。” 李嗣炎声音沉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谢王上!”百官起身,按班次站定。
新年休沐的轻松气氛尚未完全散去,但大殿之内,却已悄然弥漫起一股山雨欲来的凝重。
主持朝会的官员刚刚上前,准备按惯例唱喏流程,不等他开口——
“臣,有本启奏!”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已迫不及待地手持玉笏,迈步出班。
正是前明礼部右侍郎、如今挂职翰林院学士的王铎,这一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卿且奏明。即便没开口,李嗣炎也知道这老货想说什么。
“臣王铎,有本启奏!王上明鉴,近日市井传言,朝廷欲行严苛之经济封锁,对北地禁运一切物资。
此举虽意在困虏,然则商路断绝,南北货殖不通,恐伤及江南无数小民商贾生计,动摇国本啊!
还望王上体恤民情,稍缓此策,勿使扰民过甚,方为长治久安之道。”
此言一出,一些出身江南的官员微微颔首,显然此话代表了部分人的担忧。
紧接着,又一位官员出列,乃是前明监察御史周亮工,如今闲赋翰林院,他面色肃然道:“臣周亮工,弹劾稽税司钱谦益、李岩等人!彼等假借稽查税赋之名,行构陷勒索之实!
于新年期间,无凭无据,擅闯官绅府邸,锁拿朝廷命官,抄没家产,弄得南京城内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此非治国之道,实乃酷吏之行!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请王上明察,严惩钱、李等税使,以安臣民之心!”
他话音刚落,身后立刻站出四五位年纪颇大、在前明时便有些声望的老臣,齐声附议:“臣等附议!请王上约束税使,广开言路,亲贤臣,远小人!”
他们仗着年纪大、资历老,自忖新朝初立,秦王为羽毛人心,必不敢轻易对“清流”名士下手,言语间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意味。
殿中不少旧臣出身的官员,也纷纷投去赞同或同情的目光,不是谁都有胆子敢在新朝搅风搅雨。
...............
御座上李嗣炎面无表情地听着,看不出喜怒。
就在王铎等人以为奏效,心中暗自得意之际,殿外传来一声清晰的通报:“罗网百户贾世亮,殿外候旨!”
“宣。”李嗣炎淡淡开口。
只见贾世亮一身青色劲装,步履沉稳地步入大殿,他手中捧着一个厚厚的卷宗匣子,身后还跟着两名蕃子,抬着一口沉重的木箱。
他无视两旁官员投来的各异眼神,至御阶前单膝跪地:“臣,罗网江北司百户贾世亮,奉令查办江南奸商通虏资敌一案,现已人赃并获,特来复命!相关罪证,俱已在此!”
“呈上来。”李嗣炎道。
内侍将卷宗和木箱抬至御前,李嗣炎随手翻开卷宗,又命人打开木箱,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账册、往来书信。
贾世亮朗声禀报:“经查,徽州江氏、镇江王氏等二十七家大小商贾,自去岁秋至今,通过隐秘渠道,向北地偷运粮米逾一百万石,生铁、硫磺、药材无算!此其一,通虏资敌,罪证确凿!”
他拿起一封信件,像盯着猎物的饿狼,无意般掠过文官班列:“官商勾结!涉案商贾与朝中要员往来密切,信中有‘仰赖周老爷庇护,水路乃通’、‘京师打点,分润如下’等语!其中牵连最深者,乃翰林院撰修周亮工!”
接着这位罗网百户,又指向账册继续道:“这些商贾囤积居奇扰乱民生,彼等趁着王上北伐,无暇他顾之时,于江南各地大量囤积粮食、铁器、布帛等战略物资,哄抬物价,致使市面动荡民怨渐起!”
他最后重重叩首:“所有涉案商人、接应之建虏细作已全部擒拿,抄没家产初步统计,现银、田产、商铺折价,总计超过一千三百万两!赃物、账册、书信在此,请王上御览!”
“一千三百万两!”这个数字让殿内响起一片惊呼,唯独户部右侍郎庞雨双眼发亮,特别是那一百万石的米粮,足以解他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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