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琉球
灼热的阳光炙烤着珊瑚石垒砌的堡垒墙壁,咸湿的海风带来了凉意,也带来了港口船只散发的沥青,与朽木的混合气味。
范德堡——这位新任的联合舰队总督,倚在热兰遮城最高的了望台栏杆上,眉头紧锁。
下方港口里桅杆如林,帆索交错。
飘扬着荷兰三色旗、西班牙血十字旗、葡萄牙盾徽旗,以及少数英格兰圣乔治旗的数十艘舰船,俨然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
它们是封锁线的铁拳,扼住了南方那个庞大帝国,海上贸易的咽喉。
然而,范德堡脸上没有征服者的喜悦,因为成功的封锁背后,是金山银海般的消耗。
每一条盖伦船,每一天的锚泊、维护,每一名水手、士兵的薪饷和补给,都在疯狂吞噬着巴达维亚总督府本就不那么宽裕的预算。
来自总部的信函,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催促他尽快取得决定性战果,或者至少大幅削减开支。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对手的战术,那个该死的郑森,还有黄海、王室舰队,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他们拒绝进行期待中的舰队决战,反而像一群狡猾的海狼,化整为零。
白天海面上难觅踪影,一到夜晚,或是浓雾弥漫之时,那些速度快、吃水浅的中式战船,便会幽灵般地出现。
就在三天前,一艘满载着朗姆酒、腌肉和火药,从巴达维亚驶来的补给船,在距离小琉球不过半日航程的海域,被几艘突然冒出的“海沧船”,用火攻术点燃。
虽未沉没,但货物损失惨重,船员死伤枕藉。
上周,一艘落单的西班牙巡逻舰船遭遇突袭,被跳帮夺取,连人带船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无休止的骚扰、偷袭,让联合舰队的水手们精神紧绷,士气在疲惫和恐惧中慢慢消磨。
范德堡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挥舞大棒的巨人,却总也打不中不断叮咬他的老鼠。
“报告总督,”一名副官小心翼翼地走近,递过一份信件。
“巴达维亚来的‘希望’号传来消息,下一批补给至少要等到下月底才能抵达,而且……数量可能只有申请的一半。”
范德堡没有回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拳头重重砸在粗糙的栏杆上。
封锁?究竟是谁在封锁谁?这片看似被他们掌控的海域,正以一种无形的方式,反过来窒息着他们。
“该死!清人怎么还没发动进攻!”
..............
河南,归德府郊外新军大营
与琉球湿热的海风不同,中原大地七月骄阳似火,炙烤着广袤的平原。
归德府城外特意开辟的巨大校场上,尘土飞扬,口号与枪声此起彼伏。
一面镶白旗织金龙纛在热风中猎猎作响,旗下新军统帅尼堪勒马而立,这位镶白旗旗主,虽因阿济格旧事折损了些许威望。
但正因如此,多尔衮才将这支耗费巨资,编练的新军交予他统领——既因镶白旗急需重振声威,更因这支完全由火器武装的新军,绝不能落入其他旗主手中。
稍后半个马身的位置,镶红旗旗主衍禧郡王罗洛浑,与他的叔叔满达海并肩而立,两人皆是奉旨前来观摩新军操演。
视野所及,是整齐划一的方阵。
近万名新军步兵身着新制深蓝色,‘勇’字号褂,外罩棉甲,头戴缀着红缨的斗笠,按照鼓点与旗号变换队形。
他们手中持有的武器,不再是传统的刀矛弓箭,而是乌黑粗长的火绳枪。
在方阵前方,几十名荷兰与葡萄牙籍教官正大声吆喝,通过通译传达指令。
装填!教官用生硬的汉语吼道。
士兵们动作尚显生涩,咬开定装火药包,将火药倒入枪膛,塞入铅弹,用通条压实......整个过程伴随着细微的摩擦声。
举枪!瞄准!
砰!砰!砰!砰!
虽非齐射而是轮替射击,但密集的火枪声已颇具声势。
白色硝烟成片腾起,刺鼻的火药味弥漫空中,远处作为靶子的草人木牌,被打得碎屑纷飞。
尼堪贝勒治军有方,这三万新军火器之利,阵势之严,果然名不虚传!待其练成,必成我大清破南坚城、摧垮李贼的利器!届时若蒙不弃,我镶红旗愿为前锋......罗洛浑率先开口,年轻的面庞难掩艳羡。
贤侄且慢。满达海平静地打断,目光仍停留在校场上兵丁,那些细微的粗陋——装填时手指紊乱,轮射时反应迟钝。
李嗣炎非崇祯庸主,其天策军火器之精,恐不在我等之下。
尼堪闻言转身,这位新任统帅嘴角,噙着笑意:满达海贝勒过虑了,西夷教官说过,火器之要在于纪律,假以时日,这些新兵自会成为最精准的杀戮好手。
他顿了顿,声音渐沉,至于时机......摄政王已有明断。
三人一时无言,校场上硝烟未散,新一轮射击即将开始。
..............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