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南京数日,马车一路北行,倒也顺畅。
沿途田野青翠,村落安宁,并未遇见什么豪强拦路,盗匪剪径的戏码。
李嗣炎心情颇佳,隔着车窗对张嫣笑道:“看来这两年整顿吏治清理地方,还是颇有成效的,至少这京畿左近,算得上路不拾遗了。”
张嫣微微点头,却也谨慎道:“公子说的是,不过……太平景象之下,也需防微杜渐。”
这话音落下没多久,马车行至凤阳县境边缘,便被一道简陋的木栅栏,几个差役模样的汉子拦了下来。
一个班头走上前斜睨着马车,懒洋洋地伸出手:“过卡费,一人三钱,马车五钱,合计一两一钱。”
李嗣炎眉头微皱,掀开车帘沉声问道:“过卡费?本……我行走各地,从未听说入县境,还需缴什么过卡费,这是哪门子的王法?”
那班头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王法?在这凤阳地界,我们县尊老爷的话就是王法!这叫‘道路修缮捐’,懂不懂?看你们穿得光鲜,赶紧的,别耽误爷们工夫!”
李嗣炎强压着火气,转向路边几个同样被拦下,默默掏钱的农夫,问道:“老丈,这捐税你们也要缴?”
一个老农愁苦地叹了口气:“缴,怎么不缴?进县要缴,出县也要缴,运点粮食进城还要缴‘市捐’……唉,官字两张口,说啥是啥呗。”
李嗣炎脸色阴沉下来,没再多说,示意随从交了钱,马车‘吱呀呀’地驶过路卡,车厢内气氛却陡然变得凝重。
行至凤阳城门附近,因排队入城的人流,马车速度减缓,几乎停顿。
就在这一刹那,车窗的棉布帘子,似乎被风微微吹起一角,一道难以察觉的阴影掠过,只见一张折叠整齐的小纸条,便被塞入了车厢内。
李嗣炎神色不变,毫不避讳地俯身拾起,展开观看。
张嫣见状,默契地挪动了一下位置,不主动去看上面写的什么。
纸条上的内容却触目惊心,上面罗列了凤阳县令刘忠厚,及其子刘茂的诸多罪状。
巧立名目,私设捐税多达十余种,纵容其子强占民田,逼得数户家破人亡。
县衙库银账目混乱多有亏空,令人发指的是,去年冬日竟敢私自加征炭火捐,致使一冻毙老翁之家无力缴纳,其女被强掳入县衙为婢……。
最让李嗣炎怒火中烧的,是最后几句评语:“凤阳知县刘忠厚,为定业二年同进士出身,但不学无术,唯善钻营,以重贿结交上官,故虽劣迹斑斑,仍稳坐县令之位。
去岁至今,全赖风调雨顺,乡民尚有一口饭吃,方未酿成民变,然其行径已如千柴积薪,只差星火!”
“好!好一个‘千柴积薪’!”李嗣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上的轻松惬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厉色。
“若非亲见,朕……我真不敢相信,首善之地竟有如此蠹虫!若非年景尚可,岂不是要官逼民反!”
张嫣看着皇帝铁青的脸色,轻声提醒:“公子,息怒,既然已知晓,便回去后……再从长计议。”
李嗣炎深吸一口气,将那纸条紧紧攥在手心,目光透过晃动的车帘,望向那座越来越近的凤阳城门楼。
“计议?是要好好‘计议’!我倒要看看,这凤阳县衙到底烂到了什么地步!”
.............
车驾进了凤阳城门,果然又被拦下收了一笔“入城捐”,李嗣炎一语不发,示意随从照付。
两人在城中寻了家,看起来还算整洁的客栈住下,稍作安顿便下了楼。
他无暇也无心去慢慢收集所谓的证据,那不是皇帝该做的事,罗网自会处理得滴水不漏。
然而,就在两人穿街过巷,前往县衙的路上,异变陡生!
只听得前方一阵鸡飞狗跳,隐隐有惊呼惨叫声,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几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正哈哈大笑纵马在街道上狂奔,手中马鞭肆意挥舞,对躲闪不及的行人视若无睹,已有数人被撞倒踩伤,哭喊声一片。
那群人正直冲着俩人所在的方向而来!
“小心!”李嗣炎低喝一声,下意识便将张嫣严实地护在身后,眼中寒光一闪,右拳微握。
这位马上皇帝竟打算,当街将这些狂徒连人带马一并打杀!
然而,未等那奔马冲至近前——
“咻!咻!咻!”
一阵极其短促尖锐的破空声,从两侧屋顶骤然响起!数十道乌光如毒蛇出洞,全是军中制式的强弩箭矢!它们瞬间笼罩了这群马背上的人。
“噗嗤!噗嗤!”
血花迸溅!那几名锦衣年轻人,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弩箭贯穿身躯,当场毙命!
就连身下的奔马,也同样难逃被射成刺猬的命运!
然而,其中一匹受创濒死的马发了狂,拖着卡在背上的尸体,依旧朝前狂奔!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自旁侧小巷闪出,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雪亮刀光如冷电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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