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夏,金陵城外的长江码头上,舳舻相接,帆影如织。
运河入口处,几条悬挂着特殊旌节的官船,缓缓靠岸,与周围喧闹繁忙的商船渔舟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这正是经由运河南下,抵达金陵都的满清使团。
使团以正使内翰林弘文院学士,陈名夏为首,副使为镶黄旗护军统领,济山为辅,另有文书、通译及精锐护卫等,随员共计三十余人。
等到船板搭下,一行人这才踏上了金陵的土地。
众人甫一登岸,江南水乡那湿润的空气,夹杂着江水与花香扑面而来,与北地的干冷的风沙截然不同。
陈名夏下意识深吸口气,艳羡的目光掠过繁华街市、楼阁,以及往来行人脸上,那份不见烽火惊扰的从容。
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全是对富庶江南本能的向往。
“如此锦绣江山……唉,终究与我大清无缘了。”
然而他们这一行人的独特装扮,尤其是济山等人,那剃光的前额和脑后垂着的发辫,在金陵百姓眼中,无异于奇装异服,旋即被好奇的民众团团围住。
“快看!那些是什么人?脑袋怎地剃成这般模样?”
“瞧那辫子,像条尾巴似的,真是丑死个人!”
“是鞑子!是北边来的清虏!”有见识广的立刻认了出来,语气中带着惊诧。
当人们发现使团中,竟有陈名夏等身着清廷官服、同样剃发易服的汉人时,情绪瞬间激愤起来。
“呸!数典忘祖的东西!穿着鞑子的衣服,剃着鞑子的头还有脸回来?”
“汉奸!卖国求荣,你还有何面目,立于我汉家土地之上!”
“滚回你们的关外去!”
斥骂声、讥讽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其中还夹杂着孩童模仿嘲笑的声音。
济山虽然听不懂全部汉话,但那一道道嘲笑的目光,那毫不掩饰的敌意,让他额角青筋暴起。
女真本就是血性悍勇之辈,何曾受过此等羞辱?右手下意识,便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眼中凶光毕露。
“济山统领!”陈名夏察觉到他气息不对,立刻低喝一声,同时用眼神制止。
另一名汉人随员也急忙上前,暗暗拉住他的袍袖,低语道:“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地非我疆界,一旦动武,我等顷刻间便成齑粉矣!切莫忘了摄政王的重托!”
济山胸口剧烈起伏,环视周围越聚越多,群情激愤的民众,以及远处闻声靠拢的唐军巡城兵丁。
他终于强压下沸腾杀意,缓缓松开了刀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生硬的汉语:“……让他们滚开!”
就在这时,一队身着大唐官服的人马分开人群,及时赶到。
为首者是礼部主客清吏司的一位郎中和鸿胪寺的丞官。
“让开!都让开!休得围观,冲撞使臣!”
鸿胪寺丞官高声维持秩序,随即对略显狼狈的陈名夏等人,拱手道:“诸位可是满清使臣?我等奉上命特来迎候,馆驿已然备下,请随本官前来。”
陈名夏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努力维持着体面,还礼道:“有劳阁下。”
在礼部和鸿胪寺官员的护送下,这支饱受金陵百姓唾骂的满清使团,这才得以摆脱困境,前往指定的馆驿下榻。
.........
清使团下榻的馆驿位于金陵城西,虽算整洁却与市井繁华,仅一墙之隔。
安顿下来后,陈名夏便将一名心腹随员,唤至房中低声嘱咐:“我等不日即将北返,此生能否再踏足江南,已是未知。
你带几人去市集上多搜罗些书籍,经史子集、诗词曲赋,乃至农工杂学,但凡是北地难以见到的,尽力购回。
摄政王……只重钱粮实物,此类文籍向来嫌其占地方,运力紧张时更是被舍弃,如今能带回去一些,便是一些吧。”
随员领命,带着两人出了馆驿,寻着人声鼎沸处而去,然而不到半个时辰,几人便空着手,面带难色地回来了。
“大人....”
那随员苦着脸回禀道:“街市上的书铺、书摊确是极多,好书也不少,可……可咱们的银子花不出去啊!”
“花不出去?”“为何?”陈名夏蹙眉疑惑,莫不是南唐在暗中刁难使团?
“回大人,如今这金陵城里,无论是大宗买卖还是针头线脑,商家百姓,皆不收碎银或银锭,他们只用这种…圆形的银钱。”
随员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向路人换来的银币,呈给上官。
陈名夏接过,入手便觉沉实温润,只见这银币铸造得极为精美规整,大小如一,边缘带着细密整齐的齿痕,以防剪边。
一面清晰地阳刻着“定业通宝”四字,环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蟠龙,另一面则是“壹圆”字样,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皇家银行监制”。
其形制确实与泰西诸国,流传过来的“洋钱”相似,但图案文字全然是华夏风貌,且做工更为精湛,成色也一眼便知极佳。
“这……这便是唐廷新铸的银钱?”陈名夏摩挲着银币,心中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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