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用壶盖轻轻拨开茶沫,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不过呢,东家慈悲,指了条明路给你们。
女的可以送来,只要手脚麻利的人,洗衣纺线,按件计钱,童叟无欺。
男人嘛……码头还缺力工,包身,管饭,虽然没有工钱,但胜在稳定不是?总比饿死强。”
他身后一个日本人谄媚地附和:“陈先生说的是!咱们这是给他们活路呢!一天两顿稀粥也是成本啊!”
冰冷的话语,像冰雹砸在众人心上,正午时分,当最后一点尊严随烈日蒸发,混乱始于西街当铺。
一个瘦小身影猛地冲出人群——是专补漆器的左吉,他抱着当了死契的传世工具箱,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把我爷爷的工具还我!”
回应他的只有当铺伙计,泼出的涮抹布脏水。
石块就在这时飞了出去。 它来自人群后方,某个看不清的角落。
脆响声中,木质窗棂应声碎裂,露出当铺内堆积如山的典当品——码放整齐的唐物绸缎旁,赫然躺着几柄被典当的武士刀。
“抢啊!”
町奴、博徒们嘶吼着趁机涌向缺口, 霎那间混乱爆发,渔民扔掉捞不到鱼的破网,农民抡起翻不动硬土的锄头,人潮像是被捅破的蚁巢般疯狂旋转。
此时,幕府派出的二十人巡逻队,恰好行至街口。
武士小头目岛田尚能,厉声呵斥:“退散!冲击大唐商栈者斩!”他的佩刀尚未完全出鞘,就被人群中的话说的一怔。
“凭什么他们锦衣玉食,我们就要饿死!”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这句话,瞬间点燃了所有积怨。
“把我们的血汗钱抢回来!”
“砸烂这些吸血的仓库!”
愤怒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情绪仿佛是会传染,同样过得不如意的岛田,在这一刻也加入了暴乱队伍。
“唐人不让我们活,我们就自己挣命!” 岛田的怒吼盖过了喧嚣,手中太刀划出弧线,劈向身旁最大商栈的铜锁!
木屑飞溅中,他看见自己倒影映在刀身上——那还是个武士吗?但转瞬间,念头就被堆成小山的米袋击碎。
“我们只是在拿回自己的东西!”岛田抓起一把白米任其从指缝流泻,这个动作仿佛具有魔力。
“天诛国贼!米仓开门!”
烈焰焚城,当铺的窗户被石块砸碎,如同一个信号,长期压抑的愤怒找到了宣泄口。
半个时辰后,唐人屋敷火光冲天,就在暴乱达到顶峰时,港外停泊的唐国战船有了动静。
十数艘舢板迅速靠岸,一队约两百人的唐军水师官兵,在尖锐的哨音中迅速登岸,于码头空地上列出严整的三排横队。
他们身着赤红色号服,火铳上的铳刺寒光闪烁。
“止步!冲击军阵者,格杀勿论!”带队校官厉声警告。
因为天黑部分杀红了眼的暴民,当即举着棍棒和抢来的刀剑,嚎叫着冲了过来。
“第一排,放!”
“砰——!”
密集的排枪声如鞭炮,瞬间盖过现场的喧嚣,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人像是被重锤击中,像是割麦子般惨叫着倒地。
“第二排,放!”
“第三排,放!”
连续三轮死亡齐射,仿佛冰水泼入滚油,终于将疯狂的势头打压下去。
紧接着,士兵们端起上刺刀的火铳,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所过之处暴民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仅仅不到一百人的唐军,便让上千人的乌合之众溃散。
.....
次日,这场暴乱的统计结果,被快马送至江户。
长崎两处唐人屋敷及关联商栈,在暴乱中有一百五十余名唐商、伙计及护卫遇害,财物损失难以估量。
暴民死者数量更多,街道上随处可见无人收拾的尸骸。
江户城,酒井忠胜的府邸内。
看着这份传来的情报,酒井忠胜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他扶着案几才勉强站稳,额头渗出冷汗,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他担心的不是贱民死活,而是这一百五十多条唐国的人命,以及被焚毁的货栈。
这不再是简单的民间冲突,而是足以引发严重外交事件的挑衅,如今幕府不仅理亏,更展现了其统治的无能。
“‘俭约令’……还没发出,就出了这样的事。”
土井利胜在一旁,声音干涩,“唐国的使者,恐怕已经在路上了,这次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酒井忠胜颓然坐倒,他已经能预见到唐使到来时,那兴师问罪的雷霆之怒。
这一次,幕府要付出何等惨重的代价,才能平息大唐的怒火?想到这,他顿感一阵彻骨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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