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此行,哪里是来共定文教?分明是来自取其辱,来亲眼见证孔家千年光环,在新世界里是如何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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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闻韶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礼部安排的馆驿,紧接着屏退随从..紧闭房门,
深吸一口气,努力让颤抖的手稳定下来,旋即铺开信纸,研墨润笔。
他必须立刻将这里的真实情况,告知公爷,现在一刻也不能耽搁!
“臣闻韶顿首,百拜敬禀公爷钧鉴:
臣已抵金陵旬日,所见所闻,实骇心魄,非亲历者不能道其万一,今唐室之新,非止于革鼎易服,实乃辟地开天,别造乾坤也!”
他的笔锋急而沉,将在金陵的见闻一一详述:“彼以‘水泥’筑路,坚平如砥砺,车马驰骋其上,昼夜不息,雨雪无阻。
此非仅便交通,实乃皇权贯注于九壤,其力可塑山河之兆也!
宫室衙署之外,更有高楼广厦,以铁骨为架,嵌琉璃为窗,巍峨耸立。
此非徒壮观瞻,实乃皇权立新规,其势欲凌苍穹之征也!
尤可怖者,在其钱法。
废两改圆,新铸‘定业通宝’,形制精准,毫厘不差。
臣初以碎银易物而不得,需至其‘皇家银行’兑换。
此银行,大理石为基,明玻璃为窗,内里银钱交割之声不绝,秩序森然,恍若另一朝堂。
此非独更币制,实乃皇权重定万物权衡,其威将规范兆民之生计!”
写到这里,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笔尖顿住的刹那,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乌云。
他稳定心神,继续写下根本之敬,字字如锥:“凡此种种,皆在明示:彼之礼乐征伐,非复我辈所谙之故典!
其所倚仗者,非独圣贤书,更有此等可触可感、可畏可怖之实学、实政、实力!我孔门世代所恃之文脉道统,在此新天之下,恐……恐难持旧日之重。”
写到最后他几乎以恳求的语气,作下结论:
“伏惟公爷明鉴,此番入觐,万不可再持‘天下文宗’之念而倨傲,更不可有倚仗士林清议,掣肘新朝之想!
当示以至诚谦卑,顺应时势。
新朝气象已非我辈能逆,若欲存续圣学一线血脉,唯有顺势而为,或可觅得一线生机。
若与之相抗,则如卵击石,臣恐千年道统,有倾覆之危!
情势急迫,臣心忧如焚,临书仓促,不知所云。”
他放下笔,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再仔细将信纸吹干封入函中,又以火漆牢牢密封,唤来最信任的家仆。
“即刻动身,星夜兼程,将此信速递曲阜,面呈公爷!途中不得有任何耽搁!”
他语气急迫,仿佛孔家倾覆之危就在前期。
家仆领命而去。孔闻韶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这座在夕阳下的陌生帝都,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孔府这艘千年古舟,未来究竟该驶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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