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城,幕府评定间。
气氛凝重压抑,大唐正使钱谦益与副使李岩端坐客位,面前矮几上摊开着,那份用词严厉的国书与五项条款。
对面,以老中酒井忠胜为首,土井利胜、堀田正俊等幕府核心人物,跪坐一侧个个面色阴沉。
钱谦益轻捋长须,淡然道:“酒井老中,我皇陛下闻听长崎之变,震怒非常。
然,天朝怀柔远人,仍愿给贵方一个机会,这五项条款乃是我朝底线,关乎两国日后能否‘辑睦’的根本,望贵方慎重权衡,一一照办。”
酒井忠胜深深吸口气,努力维持镇定:“上国使臣驾临,弊邦深感惶恐,长崎暴民作乱,惊扰上国商民,幕府确有管束不周之责,对此,我们深表歉意。”
他顿了顿,开始逐条回应:“关于缉拿凶徒、公开谢罪一事,幕府责无旁贷,已着令长崎奉行所全力缉捕,必将首恶明正典刑,并会以适当形式向上国表达歉意。”
“至于赔款……五百万两,分十年偿付,年息五分……”他喉咙有些发干,这数额太庞大了,抵得上日本国五年不吃不喝的税收。
“此数目巨大,弊邦财力困窘,恳请上国能否宽限年限,或酌减数额?”
“至于关税降至值百抽五……”他看了一眼,身旁掌管财政的堀田正俊,见其微不可察地点头,知道这是无法抗拒。
他只得咬牙道:“……幕府…可以接受,以示我方通商之诚意。”
说到这里,吐字仿佛变得异常艰难:“关于扩大长崎租界一倍,以及贵国水师常驻并建立军港、营房之事……”
他蓦然抬起头直视钱谦益,那是近乎倔强的坚持:“此两条,请恕弊邦万难从命!租界扩张形同割地,外国军旅常驻国中,更关乎国之存亡体面!
若应允此两条,幕府威信扫地,国内诸藩必生大变,届时……届时恐非两国之福啊!这绝非推诿,实乃肺腑之言,恳请上使明鉴!”
李岩闻言,嗤之以鼻:“酒井老中!贵国暴民冲击我租界时,可曾想过‘体面’?如今我皇陛下天威降临,尔等却以‘国内生变’相挟,岂不可笑?
我大唐水师驻跸,正是为了保商民之安,防患于未然!若非贵国无力维持秩序,何须我朝越俎代庖?”
听到这话,土井利胜忍不住抗议道:“李大人!维持邦交,当相互体谅!幕府已应允赔款、降税等多项严苛条款,足见悔过之诚!
然驻军与扩界,实乃动摇国本之事,若此例一开,我日本与亡国何异?纵使拼却性命,我等亦不敢在此条款上用印!”
钱谦益伸手,在写满条款上的绢面抚过,缓缓道:“如此说来,贵方是要在这最关键的两条上,与我朝顽抗到底了?”
他扫过对面一众幕府重臣:“我朝给出的是‘定议’,非是‘商议’,贵邦的安危体面,系于贵邦自身能否约束臣民、恪守藩礼。
若因自身无能,而引得天兵驻守,又何谈‘国本’?”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姿态居高临下:“本官会给诸位三日时间,望贵方细细思量,是体面地接受我皇陛下的‘恩典’,保全宗庙,还是…等待不可预料的后果。
——告辞。”
说罢,钱谦益与李岩拂袖而去,留下幕府一众重臣呆坐原地。
..........
西之丸,大广间。
德川家光端坐于上段,常年被病痛折磨的身形,在昏暗下显得愈发瘦削,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静静地听着酒井忠胜哽咽汇报,当听到大唐坚持驻军与扩界,并给出最后通牒时,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紧紧握拳、
“……臣等无能,据理力争,然唐使钱谦益言道,此乃其皇帝‘底线’,不容商议…若不应允,则……则后果难料,臣等有负将军大人重托!”
酒井忠胜深深伏下头去,声音充满了屈辱无力。
“够了。”家光的声音低沉带着疲惫。
“抬起头来,酒井。此事,非你等口舌之功能挽回。”
在他看向下面跪坐的老中,土井利胜、堀田正俊等人时,所有人皆羞愧低下头。
“唐人的野心如墨迹浸染,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唐人又至。长崎之事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尔等可还记得,百余年前,亦是有葡萄牙/西班牙巨船叩关,其势汹汹要求传教、通商,甚至欲干涉我国内政?”
“彼时,天下三英杰(指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尚在,或利用,或压制,或禁绝,终未使其得逞。
然今日的唐国,非昔日的南蛮,其船坚炮利,欲壑深不见底,彼等行事,已非求商利,实乃欲效仿西夷,行掠夺之实!长崎之事,不过是一枚趁手的棋子罢了。”
他说完这段话,仿佛要驱散胸中的压抑,眼神也陡然锐利。
“既然食货的锁链已套上,我等便不能坐以待毙,需有所表示,哪怕只是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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