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孔广源向侍立在暖阁门外的心腹,微微颔首。
那随从会意无声退下,不过片刻,两名孔府健仆便抬着一个,以油布覆盖的柳条箱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暖阁角落的地毯上,躬身退出。
孔广源这才笑道:“些许‘茶水心意’,实在不成敬意,共计四千银圆,皆从金陵兑换的‘定业通宝’,成色足,分量准,最是实在。
其中三千是给府尊大人,及衙内各位辛苦的爷们‘润笔’、‘跑腿’、‘压惊’之用。
另外一千烦请大人,代为打点滕县那边经手的弟兄,以及…后续‘处置’此事时,可能需要的‘药石汤水’、‘勘验文书’、‘证人证言’等各项使费。
务求此事办得严丝合缝,合乎律例章程。”
四千枚足色银圆其价值冲击力,远非一张轻飘飘的银票可比,那是实实在在堆成小山的财富。
一个正四品知府,年俸不过数百银圆,这笔钱足以让刘文盛,在官场内外运作自如,购置的又何止良田美宅。
刘文盛目光掠过,那个沉甸甸的箱子,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对侍立一旁的长随吩咐道:“既是孔府一番心意,暂且收下,仔细清点入库登记明白。”
那长随心领神会,唤来两个可靠家人,将那箱子稳稳抬走,方向正是内宅书房旁的私库。
“广源兄实在太周到了。” 刘文盛这才放下茶盏,正了正神色。
“维护地方靖安,澄清吏治,本就是我等牧守一方的本分。尤其涉及圣裔清誉,关乎世道人心,更不可不慎,不可不察。
你放心,本官即刻行文滕县,将此案提至府衙,由本官亲自过问。
几个身份不明无路引文书,携不明尸首的流民,按《大唐律·户婚》及《治安》诸条,便足够羁押候审,细细勘问。
至于他们口称欲往金陵……” 他冷笑一声,指节在案几上轻轻一叩。
“焉知不是受人蛊惑唆使,意欲行诬告、构陷甚至更不法之事?本官定当严加审讯,必要揪出那背后兴风作浪、挑唆良民之辈,也好还孔府一个清白,给朝廷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府尊大人明镜高悬,思虑周详,在下佩服!如此,一切就仰赖大人主持公道了!” 孔广源心中大石彻底落地,深深一揖。
不知不觉,茶已微凉,孔广源正待起身告辞,说几句“静候佳音”的客气话时,暖阁门帘却被猛地撞开。
先前那师爷竟去而复返,脚步踉跄,眼中尽是惊惶,几乎扑到刘文盛跟前,语无伦次道:“老、老爷!不好了!外头……外头…”
刘文盛正自矜于方才的“默契”与“手腕”,见心腹如此失态,尤其在孔广源面前,顿觉颜面尽失,沉下脸厉声呵斥:“混账东西!魂被勾了不成?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没见本官有贵客吗?出去!”
孔广源虽也诧异,但忙打圆场道:“文盛兄息怒,想是这位先生有紧急公务……”
然而,那师爷像似完全没听见,也顾不得孔广源在场,猛地凑到刘文盛耳边,压低声音急速说了几句。
下一刻,只见刘文盛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
“啪嚓!”
上好的青瓷盖碗脱手坠落,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茶叶混着热水溅了一地。
而他却恍若未觉..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向后倒去,跌跌撞撞地就冲出了暖阁,连看都没看一眼某人。
暖阁内炭火依旧,孔广源却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他怔怔望着刘文盛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地上碎裂的瓷片,一颗心骤然悬到了万丈高空。
.................
另一边,刘文盛在师爷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自己书房所在的独立院落。
刚一进院门,他便僵住了。
——完了!!
平日里肃静的书房外,此刻除了几个面如土色,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仆役,竟多了数名身着绛红棉甲、头戴黑色织金飞鱼暗纹半盔的彪悍军士,如泥塑木雕般按刀肃立。
这些人眼神冷漠,气息沉凝,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罗网”蕃子!
书房的门紧闭着,窗纸上映出室内晃动的灯火与人影,刘文盛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想起了刚刚送进来的四千银圆,此刻就在那书房里!宫里的人…他们是为了这个来的?还是为了…那个叫孔广顺的佃户?或者……两者都是!
冷汗浸透了内衬,此刻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脚步钉在院中,仿佛面前不是自己的书房,而是斩下他头颅的刑场。
进去?说什么?那箱银子怎么办?不进去?那就是抗旨!
就在他进退维谷,在寒冬里竟汗出如浆时,从书房内传出了一个尖厉的声音:“怎么?刘大人好大的架子啊。
咱家奉皇爷口谕在此,茶水都凉了两盏了,刘大人却只在门外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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