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至澍的禁足,成了整个蜀王府里,最名不副实的一道旨意。
他依旧住在那个偏僻的后院。
只是那座怪异的炼钢炉,被厚厚的油布遮盖了起来,院墙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而朱至澍本人,则在禁足结束的第三天,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色锦袍,带着小安子,坐上了王府的马车。
目的地,成都周府。
他名义上的岳父家。
“殿下,咱们这是……去探亲?”小安子坐在车辕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不。”
朱至澍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木质齿轮模型。
“是去谈生意。”
小安子更迷糊了。
跟岳父家谈生意?这叫什么事儿。
马车在周府门前停下。
周府是成都城内有名的大户,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门口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
但今日,这份威风,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紧张。
府门大开。
周家的家主,朱至澍的岳父,正四品光禄寺少卿致仕的周谦,正带着一众族中子弟,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
看到朱至澍下车,周谦连忙领着人迎了上来,深深一揖。
“老臣,恭迎殿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由不得他不怕。
眼前这个少年,虽是自己的女婿,可前些日子,他才刚刚在叙州,当着盐法道的面,砍了一个王府管事的脑袋。
紧接着,又把王府总管王安那几个老油条,全都打入了私牢。
这哪里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这分明是个披着人皮的煞星!
“岳父大人不必多礼。”
朱至澍虚扶了一把,态度温和,仿佛之前那些雷霆手段,都与他无关。
“今日前来,是为私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周谦心里叫苦。
私事?你哪次私事不是闹得天翻地覆?
他不敢多言,只能将朱至澍迎入府中,一路引至待客的正厅。
分宾主落座。
周家几个核心人物,包括周谦的几个兄弟,周若薇的两个兄长,全都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坐在主位之侧,目光如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朱至澍。
此人是周家的定海神针,周若薇的祖父,周亦山。
早年靠着贩运川盐起家,后来转做铁器生意,是整个四川商界都赫赫有名的人物。
“若薇在后院,已经备好了茶点,殿下可要……”周谦小心翼翼地开口,想先走走亲戚间的流程。
“不必了。”
朱至澍直接打断了他。
“今日来,是有一桩富贵,想与周家共谋。”
一句话,让满堂的紧张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朱至澍身上。
周谦愣住了。
周亦山那原本半眯着的眼睛,也倏地睁开。
朱至澍不理会他们的惊愕,自顾自地说道:“我蜀王府,虽是宗藩,但开销巨大。父王清修,不问俗事。我身为世子,总得为王府的将来,做些打算。”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信谁是傻子。
“若薇嫁入我王府,深明大义,知我难处。便与我说起,周家世代经商,在雅州、叙州等地,都有铁厂。只是苦于技艺不精,出铁不多,质量也参差不齐。”
周谦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这是事实。
周家的铁厂,看着规模大,但利润一直上不去。
大明的冶铁技术,几百年都没什么大进步,全靠老师傅的经验,成品率极低。
朱至澍像是没看到他的尴尬,继续说道:“恰好,我前些日子,于王府故纸堆中,寻得一本前人所着的《天工开物》残篇,上面记载了一些改良高炉、提升火力之法。我试着让人做了一下,颇有成效。”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图纸,放在桌上。
“我意,由王府出技术,周家出人、出钱、出工场,你我两家合股,成立一个商行。”
“就叫,蜀兴商行。”
“对外,便说是世子妃感念王府艰辛,主动献出娘家产业与王府合作,为王府开源。如此,既全了若薇的贤名,也解了我王府的燃眉之急。”
他看向周谦,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岳父大人,以为如何?”
周谦已经完全懵了。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倒是那一直沉默的周亦山,站了起来。
他没有去看朱至澍,而是径直走到桌前,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卷图纸。
只看了一眼。
他的呼吸,就猛地一滞!
图纸上画的,是一个改良的高炉结构图。
虽然只是一个大概的示意,但其中几个关键的改动,却让这位和铁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老人,看得心惊肉跳!
“这……这风箱……为何是水力驱动?还用如此古怪的活塞之法?”
“还有这炉壁,为何要用两种不同的泥土混合石英砂烧制?这……这能耐得住高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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