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至澍接过那支火铳。
入手沉重,冰冷的钢铁质感顺着掌心直抵心脏。他没有急着举枪,而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冰冷的燧发机括,感受着每一个零件严丝合缝的精密。
这不仅仅是一把铳。
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将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完整地、系统地、毫无保留地复刻出来的造物。
是科学的铁拳,是文明的代差。
毕昇的呼吸粗重如牛,一双老眼死死盯着朱至澍的每一个动作,额角的汗珠滚落下来,他都浑然不觉。
王七也忘了自己玉雕宗师的身份,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神情比当年开解出帝王绿翡翠时还要紧张。
赌上了毕昇的后半生,赌上了王七的傲骨,也赌上了朱至澍在这个时代掀起滔天巨浪的第一块基石。
朱至澍终于抬起手臂,枪托稳稳地抵在肩窝。
他的动作不快,却有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与这支铳早已融为一体。
百步之外,那面蒙着牛皮的硬木重靶,在夕阳的余晖下,像一个沉默的巨人。
没有火绳,没有烟气,只有冰冷的钢铁在等待。
全场死寂,只剩下风吹过山林的呼啸。
“咔。”
朱至澍扣动了扳机。
一声清脆的机括撞击声。
所有人都看到,那小小的燧石,在弹簧的驱动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狠狠地、精准地划过火镰!
“嗤!”
一簇耀眼的火星,瞬间迸发,如同黑夜中乍现的流星,精准地落入了引火池。
下一刹那。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猛然炸开!
那不是寻常鸟铳沉闷的砰,而是一声清脆、狂暴、仿佛要撕裂空气的炸雷!
小安子和刘二麻子等人只觉得耳膜剧痛,脚下的大地都随之震颤了一下,齐齐骇然后退。
一股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朱至澍的肩上,但他双腿如铸,上身只是微微一晃,便稳住了身形。
枪口喷出的,不再是浓密呛人的白烟,而是一团淡青色的、一闪而逝的烈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追随着那看不见的弹道,投向了百步之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然后,他们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百步之外,那面厚达三寸的硬木重靶,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中心位置猛地向内凹陷,随即……炸裂!
“咔嚓——噗!”
坚韧的牛皮被轻易撕开,如同破布。厚重的硬木板,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砸中,从中心处爆开一个碗口大的狰狞破口,无数碎裂的木屑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溅射!
那颗小小的、闪烁着银灰色光泽的米尼弹,在洞穿了重靶之后,余势不衰,又狠狠地钻进了靶子后面的土墙,带起一捧飞扬的尘土。
靶场上,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风停了,鸟不叫了,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个前后通透的靶子,大脑一片空白。
五十步,穿棉甲。
百步,碎重靶!
这是什么妖法?这是什么神力?
朱至澍缓缓放下火铳,吹了吹发麻的虎口,脸上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创造者看到作品完美运行时,近乎冷酷的满意。
他走到毕昇面前,将那支划时代的武器递了过去。
“毕师傅,赌约,你可认?”
毕昇颤抖着双手,如同捧着圣物一般,接过那支尚有余温的火铳。他将自己的老脸贴在冰冷的枪身上,感受着那完美的膛线,那精密的机括,老泪纵横。
“殿下……”他抬起头,重重地一个响头磕在地上,额头与碎石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朽……服了!心服口服!从今往后,老朽这条命,这身手艺,毕家上下,皆为殿下驱策!殿下让老朽造东,绝不造西!”
“好。”朱至澍点了点头,扶起他,“我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的手艺,和你手艺的传承。”
他环视一圈已经彻底呆滞的众人,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王师傅!”
“老朽在!”王七一个激灵,连忙躬身。
“米尼弹的模具,我要十副!百副!我要你带出一百个能开模的徒弟!”
“毕师傅!”
“老朽在!”
“这支铳,我命名为龙吟。我要你将它的所有零件,全部图纸化,标准化!我要让任何一个学徒,都能照图打造出可以完美互换的零件!我要在三个月内,看到一百支龙吟铳,装备我的王府护卫!”
“刘二麻子!”
“小……小的在!”刘二麻子腿肚子还在发软。
“去,以蜀王府的名义,在全川招募匠户!告诉他们,凡有手艺者,不论出身,不论过往,来我蜀王府,工钱加倍,授予匠士之名,可免除家中一人徭役!告诉他们,在我这里,匠人不是贱籍,是蜀王府的基石!”
一系列命令,清晰、果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个庞大的、超越时代的军工体系雏形,就在这小小的靶场上,伴随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枪响,被勾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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