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才惊觉,眼前这位数十年不上朝的皇帝,不是老虎睡着了,他只是懒得睁眼。可一旦被吵醒,他依然是这片天下,唯一的主人。
“朕那个三儿子,朕比你们清楚。”
皇帝的声音再次变得慵懒。
“他不是心系江山社稷,他是钱花完了。”
“在洛阳待着不舒坦,嫌封地里的油水不够多,看见他那个小侄儿在四川折腾得风生水起,眼红了,嫉妒了。就借你们东林党人的嘴,来给朕上眼药,顺便哭个穷。”
“这点把戏,他跟他娘,三十年前就玩烂了。”
轰!
这番话,不啻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赵南星、杨涟等所有东林党人的脸上。
他们自以为的为国除害,在天子眼中,不过是一场皇子争宠、伸手要钱的闹剧。
他们,成了福王手中的枪,还是免费的。
“行了,都退下吧。”
皇帝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
“传朕旨意。”
一名小太监连忙趋步上前,摊开圣旨。
“蜀王朱奉铨,教子无方,着申饬一番,令其严加管束,钦此。”
这就完了?
群臣都懵了。
雷声大,雨点小。不,连雨点都没有,就是一阵风。
然而,下一道旨意,才让所有人明白了什么叫天子心术。
“福王朱常洵,忠心体国,为朕分忧,朕心甚慰。特赐白银两万两,蜀锦百匹,南海珍珠十斛。让他好生在洛阳待着,莫要再为些许小事,烦扰朝堂。钦此。”
旨意念完,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懂了。
皇帝根本不在乎那个十四岁的蜀王世子在干什么。
他在乎的,是这个告状的胖儿子别再闹了。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给钱。
用两万两银子,买个清净。顺便,也等于给这件事定了性——这就是一场价值两万两银子的,藩王之间的意气之争。
与国策无关,与谋反无关。
赵南星跪在那里,只觉得一张老脸火辣辣的疼。
他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洛阳,那个肥胖的亲王,正搂着美人,数着银子,嘲笑他们这群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清流名臣。
……
消息快马加鞭,传回四川。
已是十日之后。
刘家寨,已被彻底改造成了蜀道营的前进基地。
议事厅内,朱至澍正对着一张巨大的图纸,与几名工匠讨论着什么。周若薇坐在一旁,安静地帮他整理着文书。
“殿下,京里的消息到了。”小安子快步走入,神色有些古怪。
“念。”朱至澍头也没抬。
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场政治风暴的准备。申斥、调查、甚至削减用度,他都推演过应对之策。
小安子清了清嗓子,将那份邸报上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念了出来。
当听到福王忠心体国,特赐白银两万两时,整个议事厅内,落针可闻。
张三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
周若薇那双握着笔的素手,也停在了半空,美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就……完了?
不但没罚,皇帝还赏了那个告状的?
这是什么道理?
只有朱至澍,在短暂的沉默后,慢慢直起了身子。
他没有笑,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走到窗边,望着北方京师的方向,目光深邃得如同寒潭。
原来如此。
他低声自语。
“若薇。”
“妾身在。”
“记下来。”朱至-澍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万历四十二年,冬。我的命,在皇爷爷的眼里,价值白银两万两。”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
“太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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