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来人!”
短短四个字,像一盆冰水,浇在了刚刚沸腾的广场上。
朱至澍牵着周若薇的手,刚刚转身,脚步便是一顿。
他脸上的笑容未变,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最后一丝暖意也随之散去,只剩下如古井般深沉的平静。
广场上,那些刚刚被剥了一层皮,失魂落魄的士绅们,眼中瞬间爆发出死灰复燃的光芒。
京师来人了!
天子派人来了!
救星到了!
周延儒那张灰败的脸,猛地抬起,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他挣扎着,想要站直身体,仿佛那来自京师的使者,能为他重新接上那根断掉的脊梁骨。
李源更是吓得一个哆嗦,刚捧到手里的权柄,瞬间变得滚烫。他下意识地看向朱至澍,却只看到一个沉静如渊的背影。
“殿下……”周若薇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感受着丈夫手心传来的温度,她心中的不安才稍稍缓解。
“无妨。”朱至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早该来了。”
他松开周若薇,转过身,重新面向广场。
“李源。”
“下……下官在!”
“去,备香案,开中门,本世子要亲迎皇天使。”朱至澍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寻常小事。
“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面露喜色的士绅,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诸位义士的献田登记,继续。本世子回来之前,要看到名录。”
此言一出,那些士绅脸上的喜色顿时僵住。
他什么意思?皇天使都来了,他竟然还要继续搞他的均田?他难道就不怕天子问罪吗?
朱至澍不再理会他们,转身步入衙门内堂。亲兵卫士立刻跟上,将内外的世界隔绝开来。
“殿下,来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庞监。”一名亲兵低声禀报,语气凝重。
司礼监秉笔,魏忠贤的人。
这八个字的分量,比之前那上百名士绅加起来还要重。
这代表着当今圣上最亲近的权力,代表着东厂和锦衣卫的赫赫凶名。
朱至澍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毫无波澜。
“知道了。”
他心中冷笑。终于来了个像样的对手。
……
半个时辰后,布政使司衙门中门大开。
朱至澍身着亲王世子常服,率领李源、张问等一众四川文武,肃立于香案之后。
远处,街角出现了一抹明黄。
一队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校尉,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仪仗森严,缓缓而来。
百姓早已被驱散,长街之上,只剩下锦衣卫靴底敲击青石板发出的,整齐而压抑的脚步声。
轿子在衙门前停下。
一只穿着皂色云头靴的脚,从轿中探出。
紧接着,一个身穿大红蟒袍,面白无须,神情倨傲的中年太监,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庞监。
他眼皮微垂,目光扫过跪迎的众人,最后落在了为首的朱至澍身上,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咱家当是谁,原来是蜀王世子殿下。”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一股阴阳怪气的腔调,“殿下真是好大的威风,这成都府,都快被您给翻过来了吧?”
李源等人闻言,头埋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喘。
朱至澍却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讥讽,脸上带着符合年龄的恭敬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躬身长揖:“臣弟朱至澍,恭迎庞公公,不知皇兄圣躬安否?”
他自称臣弟,问的是皇兄,既点明了自己皇室宗亲的身份,又把姿态放得极低。
庞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是更深的轻蔑。
不过是个会说场面话的毛头小子罢了。
他冷哼一声,从怀中捧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高高举起:“圣旨到!”
朱至澍立刻率众跪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庞监清了清嗓子,却没有立刻宣读,而是将圣旨重新收回袖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朱至澍:“殿下,先别急着接旨。咱家奉旨前来,有几件事,还要先问问殿下。”
来了。
朱至澍心中明镜一般,面上却更显惶恐:“庞公公请讲,侄儿知无不言。”
“好。”庞监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亲王,“咱家来时,听闻殿下以通虏之名,将前任四川布政使王甫元下了大狱,还查抄了川中数十家士绅的家产。可有此事?”
“回公公,确有此事。”
“哦?”庞监的音调陡然拔高,“王甫元乃朝廷二品大员,通虏叛国,可是泼天的罪名!不知殿下可有实证?若拿不出铁证,构陷封疆大吏,殿下可知是何罪过?”
他死死盯着朱至澍,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慌乱。
然而,朱至澍只是平静地抬起头:“铁证如山。”
他侧过头,对身后的李源道:“李大人,将王甫元通虏的账册,呈给庞公公御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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