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凄厉的喊声,像一把钝刀,割在重庆总兵府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奢崇明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冲进来的探马,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说!”
“简州……简州降了!”探马浑身泥水,抖如筛糠,“靖武军前锋刚到城下,城内百姓便……便自行打开了城门!知州刘大人……被乱民绑了,献给了靖武军!”
“砰!”
奢崇明身旁的一名亲信将领,失手打翻了茶盏。
降了?
没有攻城,没有厮杀,就这么降了?
“废物!”奢崇明一脚踹在探马心口,后者闷哼一声,滚出几丈远,“一个知州,连一座城都守不住!”
然而,他的怒吼还未在堂中散尽,第二名探马已经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见了鬼一般的恐惧。
“大帅!资阳……资阳也降了!”
“靖武军兵分三路,一路往资阳,只派了一名信使入城宣读蜀王令,守城卫所的兵丁当场哗变,杀了指挥使,开城投降!”
“为什么?!”奢崇明额头青筋暴起,一把揪住那探马的衣领,“为什么?!我分给他们的粮草,许给他们的官职,都是假的吗?!”
探马快要被他掐得断了气,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蜀王……蜀王令上说……凡……凡迎王者,一体均田……”
“一体均田……”
这四个字,像一道魔咒,抽干了奢崇明全身的力气。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帅位上。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他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许诺闯王来了不纳粮,聚拢了数万流民与叛军。这套把戏,历朝历代的造反者,玩了几千年。
可朱至澍不跟他玩这个。
那个十四岁的少年,直接掀了桌子。
他不跟你谈什么不纳粮,他直接发地契!
他把皇家的田、士绅的田,所有能搜刮到的田,做成了一张张盖着蜀王府大印的凭证,然后告诉全天下的泥腿子:这,就是你们的!只要你站到我这边来。
这是一种全新的战争。
一种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根本无法抵挡的战争。
这种战争,打的不是城池,是人心。
“大帅!”大将樊龙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颤,“内江……内江也完了!探报说,靖武军还没到,城里就已经乱了!无数佃户和流民围住了县衙,高喊着要田地,迎王师,县令……县令当场自尽了!”
“轰!”
消息一个接一个,如同重锤,不断砸在总兵府内所有人的心上。
从成都到重庆,沿线的简州、资阳、内江,这三座互为犄角的重镇,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尽数陷落。
兵不血刃。
甚至连靖武军的主力都还没赶到。
仅仅是几名信使,几份盖着蜀王府大印的告示,就让奢崇明苦心经营的川南防线,土崩瓦解。
堂下,原本还杀气腾腾的众将,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眼神闪烁,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
他们麾下的士兵,哪个不是穷苦出身?哪个家里没有几亩薄田被士绅霸占?
现在,蜀王殿下要给大家分田了,这仗,还怎么打?
为谁打?
为了让大帅坐上龙椅,然后继续让自己的家人当一辈子佃户吗?
军心,在这一刻,已经散了。
奢崇明看着麾下众将的神情,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用朱至澍来打,他自己的队伍就要先分崩离析。
“报~!”
又一声通传,这一次,来的是一名亲兵。
“大帅,府外……府外有大批百姓聚集,他们……”
“他们要什么?!”奢崇明厉声喝问。
亲兵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他们……他们在问,蜀王殿下分的田,重庆……有没有份?”
死寂。
奢崇明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堂外,阳光刺眼,他却仿佛看到了无数双充满渴望与贪婪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盯着他屁股底下的这座城。
他,被自己的人民,包围了。
……
同一时刻,成都,布政使司衙门。
后堂暖阁内,茶香袅袅。
朱至澍正与一位特殊的客人对坐。
来人一身素色布衣,面容黝黑,下巴上留着一丛短须,眼神锐利如鹰。
他虽然坐着,但腰杆挺得笔直,手掌宽大粗糙,虎口处有常年握持兵刃留下的厚茧。
他是秦良玉的胞弟,秦民屏。
“世子殿下之手段,石破天惊。”秦民屏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声音沉稳有力,“家姐命我前来,一是恭贺殿下扫清成都魑魅,二是想问殿下,石柱秦氏,可能为殿下效劳?”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
没办法不低。
当他带着秦良玉的嘱托,一路小心翼翼来到成都,看到的却是一副让他毕生难忘的景象。
布政使司衙门前,新成立的均田清吏司门口人山人海。无数百姓排着长队,脸上带着激动与惶恐,在吏员的指引下,按上手印,领取一份盖着三方大印的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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