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死寂。
朱至澍那句为陛下分忧,将其就地格杀,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名为朝堂的死水潭中,没有溅起正邪之辩的涟漪,只留下一圈圈关于权力与规则的冰冷波纹。
杨涟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想反驳,却发现无从下口。
这套说辞,太无赖,也太……正确了。
在君父的绝对权威下,任何法度都显得苍白。
朱至澍巧妙地绕开了所有程序正义的辩论,直接将自己的行为,绑在了皇权的战车上。
魏忠贤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死死盯着朱至澍,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他听懂了,这小子是在告诉皇帝:你的狗,没拴好,我帮你打了,不用谢。
龙椅上,万历皇帝那看似慵懒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他笑了。
那是一种干枯的、仿佛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时发出的笑声,嘶哑而难听。
他的目光,终于从朱至澍身上移开,落在了跪在地上的魏忠贤身上。
“魏忠贤。”
“奴婢在!”
“你养的狗,咬了不该咬的人,还被人打断了腿。”皇帝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话里的内容却像冰锥。
“你说,朕是该怪那只小老虎的牙太利呢?还是该怪你这养狗的,没拴好链子?”
魏忠贤浑身剧震,汗如雨下,头磕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奴婢……奴婢该死!是奴婢识人不明,用错了人,请陛下降罪!”
他不敢辩解,也不敢再把火引向朱至澍。
因为皇帝已经定了性。
许显纯是狗,朱至澍是小老虎。
狗咬了老虎,被打死,活该。
杨涟等东林党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们期待的是一场正邪的审判,是一次对阉党罪行的彻底清算。
可皇帝三言两语,就把这桩滔天大案,定性成了一场……宠物纠纷?
侮辱!这是对他们这些清流士大夫,赤裸裸的侮辱!
皇帝没有理会任何人,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回朱至澍身上。
“小老虎,牙是够利。”他那浮肿的眼皮抬了抬,“可你把朕的殿前,弄脏了。你说,该怎么收场?”
来了。
左光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不是问罪,这是……报价。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少年。这道题,比卢沟桥的千军万马,还要难答。
答错了,满盘皆输。
朱至澍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他上前一步,躬身道:“回陛下,为陛下分忧,是臣子本分。臣非但能为陛下扫清殿前尘埃,更能为陛下充盈内帑,以解国朝之忧。”
内帑!
这两个字一出,魏忠贤的瞳孔猛地一缩。
而龙椅上那个慵懒的胖子,那双半眯的眼睛里,第一次,真正地亮起了光。
“哦?”
“臣在蜀地,偶得格物新法。”朱至澍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蜀地盐井,开采粗陋,所得有限。臣以新法度之,一年之内,可令井盐产量倍增,上缴内帑之盐税,至少可翻一番!”
“轰!”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盐税翻一番?这是什么概念?那意味着皇帝的私房钱,每年要凭空多出上百万两白银!
杨涟脸色铁青,他想出言呵斥朱至澍以利禄诱君,非人臣之道,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看到,龙椅上的万历皇帝,身体已经坐直了。
朱至澍没有停,他抛出了第二个筹码。
“此外,蜀地铁矿,尤其是攀枝花铁矿,矿石极佳,然冶炼艰难,所出多为劣铁。臣亦有新式高炉图纸,所炼之钢,远胜当世。以此钢锻造兵甲,可使寻常士卒,刀枪难入;以此钢打造火铳,可令射程倍增,威力无穷!”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
“最要紧的是,此法炼钢,成本……可减半!”
成本减半!
如果说刚才的盐税翻番,是让皇帝的眼睛亮了。那这四个字,就是直接在他心里的那堆干柴上,浇了一桶火油!
省钱,就是赚钱!
省一半的钱,就等于赚了一倍的钱!
大明缺什么?缺钱!辽东的战事,就像一个无底洞,吞噬着帝国的财富。皇帝为了搜刮自己的小金库,连派矿监税使这种惹得天怒人怨的事情都干了。
现在,有个小子告诉他,我能让你更有钱。
“盐税翻番……成本减半……”万历皇帝喃喃自语,那双浮肿的眼睛,死死盯着朱至澍,像是在看一尊会走路的金山。
殿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一场本该是关于谋逆、构陷、屠戮的审判,彻底变成了一场商业路演。
而朱至澍,就是那个手握核心技术,前来寻求天使轮投资的……CEO。
皇帝,就是那个最贪婪的投资人。
良久。
万历皇帝靠回了龙椅,似乎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
他挥了挥手。
“许显纯,身为锦衣卫指挥,擅动兵马,目无法纪,着,交由刑部,验明正身,斩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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