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基觉得脚下的牛皮靴有点紧。
这是蜀王府制衣局特供的高级货,硬底,锃亮,踩在汉中城外干燥的黄土路上,能发出一种令他沉醉的咯吱声。
他以前穿草鞋,跑得快,但脚底板总磨出血泡。
现在这双靴子,让他走路不得不慢下来,每一步都得踩实了,踩出个官威来。
他抬手正了正头顶那顶印着金色徽章的大盖帽,腰间沉甸甸的坠感让他心里格外踏实,那是一个枪套,里面插着一把殿下亲赐的转轮手铳。
虽然殿下说这还是试作型壹号,容易卡壳,但在李鸿基眼里,这就是权柄的象征。
“处长,前面就是赵家庄。”
说话的是副手刘宗敏,现在叫第一工程处拆迁大队一中队队长。
这货以前是个铁匠,现在穿着一身紧绷的灰制服,手里拎着把用精钢打造的巨型工兵铲,看着像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杀神。
“那姓赵的还是不肯搬?”李鸿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那是他的《工作日志》。
“不搬。”刘宗敏吐了口唾沫,“不仅不搬,还把家丁都拉出来了,说是祖产,谁动谁死。还在庄子门口竖了大旗,写着誓与祖宗基业共存亡。”
李鸿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祖宗基业?
这四个字他熟,以前他当流寇的时候,抢大户之前,那些地主老财都这么喊。
通常喊完这句,接下来就是全家整整齐齐地挂在树上。
但现在不一样了。
殿下说过:咱们是文明之师,是建设者。凡事要讲道理,讲法律,讲规矩。
“走,去给赵员外讲讲道理。”李鸿基一挥手,身后三百名戴着藤盔、扛着镐头铲子的工程队队员,迈着整齐的步伐跟了上去。
……
赵家庄门口,气氛剑拔弩张。
赵员外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一身绸缎长衫被肥肉撑得溜圆。
他站在高高的门楼上,手里捏着两枚铁胆,身后站着几十个手持哨棒家丁。
“站住!”
赵员外居高临下,指着李鸿基的鼻子骂道:“哪来的灰皮狗?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界!老夫的表舅是礼部员外郎,老夫的堂兄在西安府当差!你们敢动老夫一砖一瓦,信不信老夫一封书信,让你们全家充军!”
这一套连招,要是放在半个月前,李鸿基可能直接就拔刀了。
但今天,他只是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公文。
“赵德柱,汉中府南郑县人。”李鸿基的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子公事公办的冷漠。
“根据《大明西北铁路建设规划》,你的庄园位于汉中至西安路线正中央。为了国家大计,限你半个时辰内搬离。这是拆迁令,也是最后通牒。”
“放屁!”赵员外怒极反笑,“什么狗屁铁路!那是朱至澍那小儿搞的奇技淫巧!那是断我大明龙脉!老夫这是替天行道,守卫祖宗基业!”
李鸿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看来你是听不懂人话了。”
他把公文收好,又从怀里掏出另一本账册。
这是昨晚殿下让人送来的,据说是锦衣卫汉中分所连夜查出来的黑材料。
“赵德柱,万历四十五年,侵占军屯三百亩,致两户军户饿死。“
”……“
”……“
李鸿基每念一条,赵员外的脸色就白一分。
念完最后一条,李鸿基合上账本,抬起头,那双曾经杀人如麻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名为正义的寒光。
“赵员外,你这祖宗基业,来路不正啊。”
“你……你血口喷人!”赵员外慌了,色厉内荏地吼道。
“就算有罪,也该由县衙审理!你一个修路的工头,有什么资格管?”
“县衙?”李鸿基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不好意思,殿下说了,战时状态,特事特办。我现在不仅是工程处处长,还兼任汉中战时特别法庭执行官。”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枪口指天。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吓得门楼上的家丁一哆嗦。
“根据《汉中战时特别法》,阻碍国家建设者,视同谋逆!侵吞国有资产者,抄家充公!”
李鸿基把枪插回枪套,右手猛地向下一挥,动作干脆利落,像是一把劈开乱世的刀。
“一中队听令!”
“在!”刘宗敏大吼一声,声如洪钟。
“拆!”
“是!”
没有喊杀声,只有整齐划一的号子声。
三百名曾经的流寇,现在的产业工人,像是一群黑色的行军蚁,涌向了赵家庄那引以为傲的高墙。
“你们敢!给我打!打死这帮泥腿子!”赵员外疯狂地尖叫。
几个家丁刚想举起哨棒,刘宗敏手里的工兵铲就飞了过去,不是砍人,是拍。
铲面正中一个家丁的胸口,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飞出去三米远,晕死过去。
剩下的家丁看着这群穿着制服、眼神狂热、配合默契的暴徒,腿肚子直转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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