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像是一把钝了的锯子,在秦岭的脊梁骨上反复拉扯。
汉中府北面,靠近长城边缘的荒原上,一支黑色的洪流正在雪地上无声蔓延。
“巴图尔首领,前面就是那个工程处的一号基地。”
说话的是个汉人装束的向导,缩着脖子,一脸谄媚地指着远处冒着黑烟的山谷。
“范大掌柜说了,只要冲进去,把那些冒烟的铁疙瘩砸了,里面的工匠全杀了,这一趟的赏银,够您部落吃喝三年!”
巴图尔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手里提着一张牛角反曲弓。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在乱糟糟的胡须上。
“汉人的房子,软得像娘们的腰。”巴图尔用蒙语嘟囔了一句,目光贪婪地扫视着远方。
“不用三年,抢了这一票,我还要抢几个汉人婆娘回去暖脚!”
他身后,是三千名鄂尔多斯部的精锐骑兵。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又一次例行的打草谷。
明军?那些穿得像叫花子一样的边军,看见蒙古人的马刀早就吓得尿裤子了。
“勇士们!”巴图尔举起弯刀,刀锋在雪光下反射着寒芒,“前面有堆积如山的盐巴,有穿不完的棉布!杀进去!一个不留!”
“杀~!”
三千铁骑骤然加速,马蹄卷起千堆雪,大地开始颤抖。
……
五里外,黑龙岭高地。
朱至澍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这是用最新的光学玻璃磨制的,虽然边缘还有些畸变,但足够看清五里外那群不知死活的蚂蚁。
“来了。”朱至澍淡淡地说道,顺手看了看怀表。
“比预计的晚了十分钟,看来雪天路滑,影响了马匹的抓地力。”
站在他身旁的朱由检,此刻正死死抓着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朱由检的声音都在发颤,“那可是鞑子骑兵!足足有好几千!咱们……咱们就在这儿看着?不用调卫所兵来勤王吗?”
“卫所兵?”朱至澍嗤笑一声,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分了一半给旁边同样脸色惨白的王承恩。
“那种拿着烧火棍的农夫,来了也是送人头。皇孙啊,今儿个给你上一课,课题叫——时代的代差。”
他指了指天空中那个飘浮着的红白相间的大气球。
那是一个简易的热气球,用涂了桐油的丝绸缝制,下面吊着个篮子。
篮子里的观察员正挥舞着令旗,向地面传递着敌军的坐标。
“看见那个了吗?那是上帝之眼。”朱至澍磕了一颗瓜子,“当他们还在靠斥候的肉眼看路时,我们已经在天上看着他们选坟地了。”
……
巴图尔觉得有点不对劲。
眼前的这个村庄,太安静了。
没有鸡飞狗跳,没有哭爹喊娘。
那低矮的围墙也不是常见的黄土墙,而是灰扑扑的,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几何形状——像是一个个突出的尖角,互相掩护,毫无死角。
那是水泥浇筑的棱堡。虽然只是简易版,但在冷兵器时代,它就是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墙。
“冲过去!跳过墙去!”巴图尔怒吼着,试图用速度冲散心头的阴霾。
距离三百步。
距离两百步。
村庄的墙头突然冒出了一排排深蓝色的人影。
他们没有拿长矛,也没有拿弓箭,而是端着一根根细长的铁管。
“第一工程处安保大队,听令!”
刘宗敏那独眼龙特有的破锣嗓子在寒风中炸响。
“第一排,举枪!”
“咔嚓!”整齐划一的机械撞击声,那是燧发机头被压下的声音。
巴图尔狞笑:“火铳?这种天气,火绳都点不着!汉人傻……”
“放!”
“砰砰砰砰砰~!”
一阵爆豆般的脆响瞬间撕裂了空气。枪口喷出的白烟连成了一片墙,而在烟雾升起之前,死亡的铅弹已经到了。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骑兵,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人仰马翻。
铅弹巨大的动能撕碎了皮甲,打断了马腿。
战马悲鸣着栽倒,将背上的骑士甩飞出去,然后被后面收不住脚的同伴踩成肉泥。
“不要慌!他们装填慢!冲过去就是胜利!”巴图尔大吼。
然而,他错了。
第一排刚射击完毕,立刻后撤,第二排早已准备就绪的士兵补位上前。
“第二排,放!”
“砰砰砰砰砰!”
又是一轮死亡齐射。
这是经过朱至澍改良的定装纸壳弹配合三段击战术。
没有了繁琐的装填火药步骤,这些训练有素的矿工兼职士兵,能打出每分钟三发的射速。
在这个距离上,这就叫火力覆盖。
短短一百步的距离,成了蒙古骑兵的生死线。
尸体堆叠,鲜血染红了雪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巴图尔的眼睛红了,他从未见过这样打仗的明军。
没有呐喊,没有单挑,只有冷冰冰的排队枪毙,像是在流水线上杀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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