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捧着那道墨迹未干的圣旨,腰杆挺得笔直,两条腿却像踩在棉花上。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还是个在李选侍脚边乞食的李进忠。现在,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
这升迁速度,比坐窜天猴还快。
“干爹,咱们真去北镇抚司?”身后的小太监赵进教小心翼翼地问,“骆思恭那老匹夫,可是连先帝的面子都不怎么给。”
骆思恭,锦衣卫指挥使,在位四十年,经历三朝,那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怕个鸟!”魏忠贤狠狠啐了一口,摸了摸怀里硬邦邦的圣旨,“咱家现在是摄政王的人!那是天!走,去受降!”
……
北镇抚司,大堂。
气氛冷得像冰窖。
骆思恭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个核桃,眼皮都没抬。
堂下站着两排锦衣卫千户,个个手按绣春刀,眼神不善地盯着站在门口的魏忠贤。
“骆大人,圣旨到了,您不跪接?”魏忠贤尖着嗓子,尽量让自己显得威严些。
骆思恭嗤笑一声,核桃磕得咔咔响。
“圣旨?哪来的圣旨?内阁票拟了吗?六科给事中抄送了吗?”骆思恭斜眼看着魏忠贤。
“一个还没断奶的娃娃,和一个藩王私相授受的条子,也敢叫圣旨?李公公,您还是回宫伺候娘娘洗脚吧,这杀人的地界,不适合您。”
哄堂大笑。
几个百户甚至故意把刀抽出一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魏忠贤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是想狐假虎威,但这只老虎在这些老油条眼里,似乎还没长牙。
“你……你们这是抗旨!”
“抗旨?”骆思恭站起身,猛地将核桃拍在桌上,粉末飞扬。
“老子只认大明律!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不是哪个藩王的私兵!来人,送客!若敢再啰嗦,按擅闯军机论处!”
两名彪形大汉狞笑着逼近魏忠贤。
魏忠贤慌了,下意识地往后退,脚后跟却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他回头。
看到了一双沾着煤灰的工装皮靴。
再往上,是一把黑沉沉的剑鞘,和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摄……摄政王!”魏忠贤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奴婢无能,奴婢……”
朱至澍没理他,径直跨过魏忠贤,走进了大堂。
在他身后,十二名夜枭队员无声无息地散开,瞬间占据了大堂的四个制高点和两个出口。
他们手中的遂发短铳并没有举起,只是垂在身侧,但那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气,让满堂的锦衣卫呼吸一滞。
“骆指挥使,好大的官威。”
朱至澍走到堂中,拉过一把椅子,反着坐下,双臂搭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骆思恭。
骆思恭眯起眼。
人的名,树的影,昨夜乾清宫的血案早就传遍了京城。
“下官见过蜀世子。”骆思恭拱了拱手,屁股却没离座,“世子虽贵,但这北镇抚司乃朝廷重地……”
“啪。”
一本厚厚的账册被扔到了骆思恭的怀里。
朱至澍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万历四十五年到四十八年,北镇抚司的财务报表。需要我给你念念吗?”
骆思恭一愣,拿起账册翻了两页,脸色微变。
这上面不是流水账,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表格。
借方,贷方,经手人,回扣比例,甚至连那笔钱最后流向了哪个姨太太的私房,都标记得清清楚楚。
“第四页,第三行。”朱至澍指了指,“万历四十六年冬,你以修缮诏狱为名,支取库银三万两。实际修缮费用两千四百两,剩下的两万七千六百两,进了京西那座三进的大宅子。那宅子户主叫翠红,满春院的前头牌,你刚纳的小妾。没错吧?”
骆思恭的手抖了一下,核桃滚落在地。
“这……这乃诬陷!”
“别急,还有。”朱至澍又掏出一本,“这是你大儿子骆养性跟晋商范永斗的通信记录。内容很有趣,关于如何把辽东边军的换装情报卖给建奴,换取三百张貂皮和五百斤人参。”
“仓朗!”
骆思恭猛地拔出绣春刀,双目赤红:“你监视本官?!你这是栽赃!众将士听令,此人伪造文书,意图谋反,给老子杀!”
大堂内一片死寂。
没有人动。
那些平日里唯骆思恭马首是瞻的千户、百户们,此刻都死死盯着朱至澍脚边那个打开的箱子。
箱子里全是册子。
每一本封皮上,都写着一个名字。
张千户、李百户、王总旗……
“谁动,这上面的东西明天就会贴满北京城的大街小巷。”
朱至澍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当然,也可以交给东林党的御史。我想,杨涟大人一定很乐意用你们的人头来刷他的声望。”
冷汗,顺着所有人的鬓角流了下来。
这就是降维打击。
在这个信息传递靠吼、档案管理靠堆的年代,朱至澍这种基于现代情报学的数据搜集能力,简直就是上帝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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