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批注·神川前一百零八年·仲春望夜】
本章记太子明烛九岁,于“潮音小筑”初醒本命武器——灵琴。事见梁雷法《千机手记》、程雁《雁归随笔》及内廷乐正司《春殿琴谱》,三书互证,始敢落笔。凡涉灵琴真名者,以青金秘墨封笔,不使凡尘窥探,不令天机蒙尘。此乃太史阁立阁之基,亦是守护帝国命脉之锁钥。
——太史阁·潮歌分卷史官·“无名”谨书
仲春望夜,沧水东州,海天相接之处。
潮音小筑孤悬于“断龙崖”之巅,这座历经千载海风侵蚀、通体黝黑如铁的断崖,如同一条被斩断龙首的巨龙遗骸,倔强地探入波涛汹涌的东海胸膛。
小筑本身,则宛如巨龙最后一只不肯闭合的、执拗的倾听之耳,永恒地面向那无垠的深蓝。
崖下,积蓄了整整一冬磅礴力量的春潮,正以万军擂鼓、誓破天门之势,一遍遍、永无休止地撞击着嶙峋如巨兽獠牙的礁岸!
轰鸣声已非简单的巨响,而是化为一种实质性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震荡波!
它撼动着整座断龙崖的根基,连小筑那以千年铁杉构筑的梁柱,都在这种源自大地深处的、狂暴的共鸣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巨龙垂死呻吟般的低沉“嘎吱”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带着咸腥与蓬勃生命力的水汽,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将一捧微缩的、沸腾的海浪吸入肺腑,带着冰凉的刺痛与灼热的生机。
九岁的南宫明烛,仅着一件月白素丝小衫,赤着双足,盘膝端坐于临崖悬空的紫檀木檐廊之上。
光滑如镜、微凉沁骨的木地板,忠实地传递着崖壁深处与那万鼓擂动般的潮汐共振的细微颤栗。
这股震颤,如同大地的脉搏,透过足心,直抵他稚嫩却已承载了浩瀚东海之魂的心脉。
他膝前,横放着一具通体无瑕的奇琴。
琴长三尺六寸五分,取千年雪桐木心所斫,木质莹白温润,如初雪堆砌,又似深海寒玉雕琢。
琴身之上,不见寻常琴具的十三徽位,亦无调弦之轸。
唯有琴额之处,一道深嵌木纹骨髓、如同先天生成的古老「潮歌」篆文,在清冷的望月华光下,流转着幽微深邃的暗蓝光芒。
这光芒并非恒定,而是如同深海之渊的呼吸,时隐时现,更像是一道沉睡万古、等待命定之主将其唤醒的封印。
檐廊之外,临崖而立的身影,玄衣如墨,仿佛与夜色、与冰冷的崖石融为一体。
万霆元帅梁雷法,双手负于身后,身形似铁铸礁石,任凭狂猛的海风撕扯着他的衣袍。他看似在凝神听潮,实则周身气机早已绷紧如满弦之弓!
无形的雷霆领域无声展开,将整座小筑笼罩其中。那领域并非防御,而是如同一张精密到极致的雷网,每一丝意念都化作跳跃的电弧,牢牢锁定着崖下每一道翻涌的巨浪、每一块可能崩裂的礁石!
他在防备,防备着任何一丝可能惊扰这神圣觉醒仪轨的细微变数,哪怕是一只迷途的海鸟,一缕失控的罡风!
窗棂之内,皇后程雁手执一盏青釉莲瓣灯。豆大的灯火在她凝脂般的掌心纹丝不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在时间的长河之外。
昏黄而温暖的光晕,柔和地勾勒着她屏息凝神的面容,那双饱含期冀与担忧的杏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檐廊上那个小小的、沐浴在月华中的身影。
她仿佛一座灯塔,以母亲的光辉,为即将远航的灵魂指引归途。
夜潮,在月华的牵引下,愈发汹涌、暴烈!一个积蓄了前所未有力量的巨浪,如同从海底深渊苏醒的太古水神,咆哮着、裹挟着亿万钧海水,以摧山断岳之势,轰然撞向崖底最坚固的礁盘核心!
“轰——隆——!!!!!!”
天地为之失色!巨响已非声音,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断龙崖上!
崖体剧烈震颤,无数细小的碎石簌簌滚落!
千万颗被巨力瞬间震碎的水珠,裹挟着浪花最原始的愤怒与海水最精粹的生命本源,如同亿万支离弦的冰箭,激射向半空!
然而,诡异的是,这些蕴含着狂暴力量的水珠,并未遵循自然法则坠落回狂暴的海面,反而如同被一张无形的、覆盖整个断崖之巅的巨网兜住,颗颗浑圆饱满,晶莹剔透,悬停于幽暗的虚空之中!
它们静静地悬浮着,折射着清冷的月华、檐下莲灯昏黄的光晕,以及小筑本身透出的微弱灯火,宛如亿万颗被神明之手瞬间点亮的、悬浮于天海之间的星辰!
光华流转,静谧而神圣,构成了一幅超越凡人想象的奇景。
明烛闭目垂首,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弯静谧的阴影,如同栖息的海鸟。他十指舒展如兰,虚虚悬按在那无弦的雪桐琴身之上,指尖距离光滑的琴面尚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距离。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如同潮汐牵引月亮的悸动,在他小小的身体里奔涌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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