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批注·永夜五百年·冬至】
永夜帝董冥羽,临朝五百载,暗潮法则运行不殆。
然铁律如山,帝寿五百即为极数。是岁冬至,帝依祖制,于归心炉投魂祭天,以己身帝魄重燃国运,启下一个轮回。
储君刘亿,年甫百岁,历经淬炼,帝气已固。
素衣白冠,亲送先帝归炉,承袭大统。此卷据《归炉仪注》之繁复典章、《储君手录》之泣血心语、《炉火真影》之刹那永恒合纂而成。笔墨沉重,字字千钧,乃纪元更迭之绝唱。
——太史阁·永夜分卷史官“无名”绝笔
玄城缟素
永夜五百年,冬至。
子时,帝京沉入一片死寂。
并非寻常夜色,而是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将天地万物吞噬。
鹅毛大雪漫天倾泻,却非洁白,每一片雪花边缘都透着诡异的幽蓝,落在地上,积起尺余深的墨色雪幕。
自铜雀台至城外归心炉,十三里御道早已清空。
道旁黑压压跪伏着无数百姓,皆身披粗麻缟素,无声垂首。白色招魂幡林立如森白丛林,在暴风雪中疯狂舞动,撕扯着夜幕。
代表帝国武力巅峰的雷火旗与星火旗,皆降至半杆,旗面紧裹旗杆,如同收敛羽翼、低头哀悼的巨兽。
御道之上的积雪呈现出异样——任何踏足其上的脚印,无论深浅,转瞬之间便被地底无声涌出的、粘稠如油的黑暗潮悄然抹平,恢复如镜,仿佛从未有人踏足。
仿佛大地本身也在抗拒着这场最终的别离。
高达百丈的炉城环绕归心炉而建,黑色玄武岩城墙此刻凝结了厚达数尺的玄冰。
冰层并非透明,内部封冻着五百年来历代帝战留下的惨烈血纹——刀痕、爪印、爆裂的符咒残迹……
此刻,这些沉寂的血纹竟如同沉睡的血管被唤醒,齐齐泛起暗红色的光芒,微弱却坚定地搏动着,与炉心节奏隐隐相合。
三百面以夔龙皮蒙就的巨鼓,环形列于炉城之外,鼓槌高悬,却哑然无声。
天地间,唯闻墨雪簌簌落下,以及玄冰因内部血纹搏动而发出的细微“咔咔”裂响。
一种令人窒息的、等待最终审判的寂静,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暗月临阶
“轰隆隆——”
铜雀台那对高达十丈、铭刻着永夜律法的玄铁巨门,在子时正中,缓缓向内开启。
沉重的铰链转动声,如同巨神叹息,打破死寂。
永夜帝董冥羽的身影,出现在门洞深处的阴影里。
他依旧身着那袭玄色帝袍,但袍服上以暗金丝线绣制的赤龙纹路,此刻却鲜艳得刺眼,蜿蜒逶迤,如同一条在黑袍上奔腾的血河。
他面容依旧保持着青年般的冷峻,岁月未曾留下刻痕,唯有那一头长垂至腰际的发丝,尽化霜雪般的银白。
而眉心处那道标志性的暗月潮纹,已不再是简单的纹路,而是化为一个不断缓缓旋转、深不见底的深渊涡旋,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窥探。
他迈步,踏下玉阶。
“咚!”
第一步,并非踩在玉阶之上,而是如同巨锤砸在帝京的地脉核心!整个城市为之微微一颤!
“咚!”
第二步,御道两旁那些精美的冰雕雪塑,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旋即哗啦啦碎裂坍塌,化为齑粉!
“咚!”
第三步,地底深处传来沉闷的雷音反涌,仿佛大地的心脏在哀鸣回应!
储君刘亿,紧随其后。他褪去了所有代表尊荣的服饰,仅着一身毫无纹饰的素麻白衣,头戴同样材质的白冠。
百岁光阴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发丝已如鹤羽,与素衣融为一片苍茫。他面容沉静,眼神却如深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悲恸与决绝。
他双手稳稳扶着一具以玄钢打造、却空无一物的棺椁。
柩内唯有两物:一顶沉甸甸的、缀着九旒玉串的帝冕,以及那柄伴随先帝征战一生、此刻却安静躺在鞘中的暗煞刀。
刀鞘表面,那些曾跳跃不休的雷纹,此刻明灭不定,黯淡如同垂死挣扎的星辰。
一帝一储,一前一后,在墨雪与死寂中,踏着被暗潮不断抹平的御道,走向那座如同巨兽匍匐的归心炉。
每一步,都似踩在帝国的心跳之上。
血纹交印
炉城巨门在无形的力量作用下,缓缓开启。
门内,归心炉沉寂了五百年的青紫色火焰,骤然发生了变化!
火焰向内急剧收缩、提纯,化为一种灼目到极致、近乎虚无的纯白之色!
在这纯白焰心的最深处,一轮清晰的、墨色的弦月虚影悬浮其中,缓缓转动,散发出冰冷与炽热交织的矛盾气息。
刘亿在炉门前十丈处停下,轻轻放下手中空柩,拂去膝前积雪,缓缓跪倒在地。
他鹤发垂落,与素衣一同浸染在墨雪之中。
“臣亿,” 他的声音穿透风雪,清晰而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恭送帝星归炉……五百年沧海桑田之约,臣……必以残躯血肉,誓死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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