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峰的后山总像浸在一碗凉水里,雾气缠在松针上,把晨光滤成淡青色的纱。张小凡背着竹篓往深处钻,篓底的止血草已经堆了小半筐——宋大仁师兄昨日练剑时被木剑划了道口子,师娘说后山阴坡有种凝露草,汁水能收口,比寻常药膏灵验十倍。他踩着没脚的腐叶往前走,脚下的石子时不时滚进石缝,发出“咕噜噜”的轻响,惊得枝头的山雀扑棱棱飞起,带起的露水打在脸上,凉得像贴了片冰。
越往深处,雾气越稠,连呼吸都能尝到点草木的腥甜。他拨开缠人的葛藤,指尖被锯齿叶划了道血口,往嘴里吮了吮,继续往陡坡挪——这片林子他闭着眼都能摸熟,哪块岩石下藏着何首乌,哪丛灌木结着能吃的野莓,心里都有数,唯独这凝露草,偏要长在最陡的崖边,得扒着老树根才能够着。
“吱……吱吱……”
细弱的叫声从左前方的灌木丛里钻出来,像根快磨断的丝线,裹着疼,还带着点发颤的怯。小凡顿住脚,扒开挡眼的枝叶,露水顺着叶尖滴在他的发间,凉丝丝的。
灌木丛深处,一只灰毛小猴正缩在老松树根下,右后腿以诡异的角度拧着,暗红的血浸透过灰褐色的毛,在湿泥里晕开一小团。它怀里还死死抱着颗野栗子,圆溜溜的黑眼珠瞪得溜圆,见有人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明明怕得浑身发抖,却偏要摆出副凶巴巴的样子,像只炸了毛的猫。
小凡放轻脚步蹲下来,从竹篓里抽出块干净的麻布——是他包药草用的,还带着艾草的清苦气。“别怕,我不给你抢栗子。”他声音放得软软的,像哄着受惊的小兔,“你的腿伤着了,我给你包起来,不然会发炎的。”
小猴似乎听懂了,低吼声小了些,只是眼珠还警惕地盯着他,爪子把野栗子攥得更紧,壳子都快被捏碎了。小凡慢慢往前挪了挪,看清了它腿上的伤——像是被什么野兽咬的,伤口边缘翻卷着,还沾着点深褐的泥,看得人心里发紧。他想起去年自己被毒蛇咬了脚踝,是师父跪在地上,用嘴一口口把毒液吸出来的,那时他也是这样,又怕又慌,却只能攥着师父的衣角发抖。
“很快就好,不疼的。”他说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猴哆嗦了一下,却没躲开,反而把脸埋进怀里的栗子,像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透着股认命的乖顺。小凡屏住呼吸,用麻布轻轻缠上它的伤口,动作轻得像拈着片羽毛,生怕稍一用力就弄疼了它。血还在往外渗,把白麻布染成了粉紫色,他又从竹篓里抓了把止血草,放在嘴里嚼得烂烂的,混着唾液敷在伤口上,再用麻布仔细缠紧。
“这样就不流血了。”他松了口气,额角的汗滴在小猴背上,它抖了抖,却没动。小凡看着它灰扑扑的毛,还有那条蓬松的大尾巴,忽然觉得眼熟——前几日在演武场边,好像见过这小猴偷摘宋师兄晒的柿饼,被追得满山跑,那时它的腿还好好的,蹦得比山雀还高。
他刚想把小猴抱起来,竹篓里的烧火棍忽然“嗡”地颤了一下,发出极淡的红光,像块被捂热的铁。这根黑黝黝的棍子是他从死灵渊带回来的,除了沉得压手,平时没什么特别,可每次靠近邪祟,总会烫得吓人,今日对着只受伤的小猴竟有了反应,倒让他愣了愣。
更奇的是,那小猴听见棍子的震颤声,忽然抬起头,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竹篓,喉咙里发出“咕噜”的轻响,像是好奇,又像是着迷。它挣扎着往前挪了挪,伸出没受伤的前爪,试探着想去碰竹篓边缘,却又猛地缩了回去,尾巴紧张地卷成个圈,像根拧住的绳子。
小凡心里咯噔一下。这烧火棍连田师叔都看不出门道,寻常鸟兽见了,躲都来不及,这小猴竟不怕,还想凑上去?他把烧火棍从竹篓里拎出来,黑沉沉的棍身在雾里泛着点暗光,刚凑到小猴面前,它就兴奋地“吱吱”叫起来,爪子伸得长长的,恨不得立刻扑上来抱住。
“你认识这个?”小凡举着烧火棍,惊奇地看着它。小猴眨了眨眼,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腕,毛茸茸的,带着点痒。小凡忽然觉得这小家伙亲近得很,像早就认识似的。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总被师兄弟们笑话资质差,没人愿意跟他组队练剑,也是这样孤零零的,蹲在演武场的角落里数蚂蚁,心里软得像块被晒化的糖。
“你伤成这样,肯定回不去窝了。”他摸了摸小猴的头,毛有点扎手,却暖烘烘的,“我带你回去养伤吧,等你好了,再送你回林子,好不好?”
小猴像是听懂了,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响,温顺得像只小猫。小凡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来,让它受伤的腿悬空着,另一只手拎着竹篓。小猴在他怀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还不忘把那颗野栗子塞进他的口袋里,像是在送礼,逗得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采凝露草的事早被忘到了脑后。小凡抱着小猴往回走,雾气渐渐散了,晨光透过枝叶落在他的肩头,暖融融的。小猴的呼吸轻轻吹在他的脖颈上,痒痒的,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它已经闭着眼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点露水,像挂着两颗小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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