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楼胡掌柜闹事的风波,像投入寒潭的石子,虽激起几圈涟漪,但很快在邻里间口耳相传的猎奇与惊叹中平复下去。姜芷一家,日子照旧,只是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些。京城的水,他们已尝到第一口的凛冽与浑浊。
有了那笔“意外之财”——徐府的赏银加胡掌柜的赔罪银,手头一下子宽裕了近三十五两。这在从前,是难以想象的巨款。但姜芷和赵重山都明白,这笔钱是立身的本钱,绝不能轻易挥霍。盘下哪怕最小的铺面,京城寸土寸金,地段稍好些的,年租至少也得二三十两,再加上打点、修缮、置办家什,这点银子便所剩无几,且毫无抗风险能力。
“先稳根基,再图发展。”赵重山沉声道,“粥摊照旧,那是活水。徐府这条线不能断,刘府的维系也要用心。至于铺面……不急,多看,多打听。”
姜芷深以为然。她将银子分开存放,大部分让赵重山寻了稳妥地方藏好,只留几两散碎银子和铜钱日常用度。生意上,她依旧每日只卖一罐“菌蔬咸粥”,多了没有,宁可让晚来的人扑空,也绝不增量。物以稀为贵,且能减少不必要的关注。同时,她开始有意识地调整粥的配料,今日多加些剁碎的瑶柱丝提鲜,明日撒一把烘干的虾皮增香,后日又换作熬得浓白的鱼汤作底……虽然成本略有增加,售价不变,但滋味层次更为丰富多变,牢牢抓住了那些老食客的胃,口碑愈发扎实。
与此同时,她开始尝试制作一些方便携带、不易变质、且能体现她手艺特色的小食。这是为将来可能的铺面,或者更稳定的上门生意做准备。
首先做的是各种酱菜。秋日里晾晒的萝卜干、雪里蕻、莴笋条,被她用不同的方子腌制起来。有咸鲜口的八宝酱菜,有酸甜爽口的糖醋蒜头、嫩姜,还有用豆豉、辣椒和香油拌的麻辣萝卜丁。每样不多做,用小陶罐密封好,放在阴凉处。
其次是点心。除了已经打出名号的“梅花映雪”(她有意避开了这个容易惹麻烦的名字,改叫“奶香梅花糕”),她又试验了几样。有用猪油和面,酥得掉渣的椒盐芝麻小烧饼;有用糯米粉包裹着流心黑糖,外裹一层炒香的黄豆粉的“驴打滚”(她沿用了这个亲切的名字);还有借鉴现代经验,用鸡蛋、牛奶、面粉调成稀糊,在特制的小铁板上烙出的、柔软香甜的鸡蛋糕。这些点心用料实在,做法却不算极复杂,关键在火候和调味的把握,正适合外带或作为茶点。
她每做出一样,必先让赵重山、陈三、丁顺试吃,连西屋那沉默的老妪门口,也会放上一小碟。赵重山话少,但每次都会认真吃完,然后给出简练的评价:“烧饼酥,但馅略咸。”“驴打滚的黄豆粉香,黑糖流心烫,孩子吃要小心。”“鸡蛋糕软和,安平能吃。”陈三和丁顺则是毫无保留的夸赞,直嚷着“嫂子这手艺,开酒楼都使得!”。西屋门口的碟子,总是空得最快,且会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放回原处,这无声的肯定,也让姜芷感到欣慰。
这些小食并未立即拿出去卖,只是作为家庭改善和人情往来。姜芷送了一罐八宝酱菜和几个奶香梅花糕给刘府周管事,感谢他上次的解围。周管事尝后赞不绝口,尤其是那酱菜,直说比京城老字号“六必居”的也不遑多让,甚至更清爽适口。刘太太尝了梅花糕,也觉清新不腻,特意让周管事又来回购了一些,说是要送给相熟的几家夫人尝尝。
一来二去,“姜娘子家的小食”竟在刘太太的小圈子里有了点名声。偶尔便有刘府的丫鬟仆役,或是与刘府交好的人家,寻到陋巷,指明要买些酱菜或点心了。姜芷并不大量供应,每次只卖有限的几份,且价格定得比市面稍高,理由是“用料精细,手工制作,量少难得”。越是如此,反倒越让人觉得稀罕、上档次。这点心酱菜的生意,竟也悄无声息地,有了些稳定的、且颇有消费能力的客源。
日子便在这样小心翼翼的积累和试探中,滑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京城的上元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之一。金吾不禁,玉漏停催,从皇城到坊市,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平民百姓,皆涌上街头,赏灯、猜谜、看百戏,通宵达旦。
这样的日子,姜芷的粥摊自然是歇了的。她早早准备了材料,晚上要给家人做一顿丰盛的节宴,主要是各种馅料的浮元子(汤圆)。芝麻花生、豆沙、枣泥,甚至还尝试用炒香的咸蛋黄和肉末做了咸口的。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远处街市的喧嚣声隐隐传来,夹杂着爆竹和欢呼。陋巷里却安静许多,只有零星几家门口挂起了自制的、略显朴素的灯笼。
赵重山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竟提着一盏不大的、但做工精巧的走马灯。灯是六角宫灯样式,绢纱上绘着山水花鸟,中间有机关,点燃里面的蜡烛后,热气推动轮轴,画片便缓缓旋转,影影绰绰,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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