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拿起那块冰冷的铁牌,触手沉甸甸的,非铁非木,不知是何材质。边缘的磨损,像是常年被人贴身摩挲。那个火焰灼烧般的印记,透着一种古朴而神秘的气息。
“这……可靠吗?”姜芷有些迟疑。一个多年前的承诺,一个看似普通的棺材铺,在面临侯府这样的敌人时,能有多大作用?
“不知道。”赵重山回答得很干脆,“但我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周大人他们可以提供一定庇护,但无法替我们做这些暗地里的手脚。我们自己,在京城毫无根基。这牌子,是唯一的‘意外’。”
他顿了顿,看着姜芷:“阿芷,你怕吗?”
姜芷将铁牌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她抬起头,看着赵重山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有担忧,有决绝,也有对她毫不犹豫的信任。
“怕。”她老实承认,“但怕没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线生机。你想怎么做,我都跟着你。”
赵重山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因她这句话,稍稍松弛了些许。他伸手,将她微凉的手连同那块铁牌一起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掌心里。
“明日一早,我先去周府,看看王捕头那边是否有孙掌柜和‘老鬼’的消息。之后,我去一趟‘老陈记’。你留在铺子里,一切如常,但要格外小心。任何可疑的人或事,立刻让大武去周府或国子监报信。铺子暂时歇业几日也无妨,安全第一。”
姜芷点头:“我明白。铺子我会处理,你……千万小心。”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才囫囵睡下。然而,心中压着巨石,谁又能真正安眠?
天刚蒙蒙亮,赵重山便起身。他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灰布短打,将铁牌贴身藏好,又检查了袖中暗藏的短刃和几枚边缘磨得锋利的铜钱。出门前,他深深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姜芷和旁边小床上蜷缩着的安平,目光柔软了一瞬,随即被钢铁般的冷硬取代。
他轻轻带上门,身影很快没入清晨稀薄的雾气中。
城南,与文墨街的整洁清雅不同,这里巷道狭窄,房屋低矮拥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霉味、污水和廉价脂粉气的古怪味道。这里是京城底层三教九流的聚集地,充斥着各种见不得光的营生。
“老陈记”棺材铺,就在一条最不起眼的小巷尽头。铺面很小,门脸黑漆漆的,连块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只在门楣上挂着一块饱经风霜的旧木牌,上面用拙劣的笔法刻着“陈记寿材”四个字。铺子半开着门,里面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几口薄皮棺材的影子,空气中飘散着劣质木材和防腐药水的味道。
赵重山在巷口观察了片刻,确认无人注意,才迈步走了进去。
铺子里静悄悄的,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葛布短褂、头发花白稀疏的老者,正背对着门口,拿着刨子,慢条斯理地打磨着一块棺材板。刨花如雪片般落下,发出单调的“唰唰”声。
“掌柜的,买棺材。”赵重山开口,声音平稳。
老者手上的动作不停,头也不回,哑着嗓子道:“自个儿看,松木的便宜,柏木的贵些,楠木的得定做。”
赵重山没有去看那些棺材,而是上前两步,从怀中掏出那块黝黑的铁牌,轻轻放在老者手边的木工台上。
刨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者缓缓转过身。他看上去有六七十岁,满脸深刻的皱纹,眼皮耷拉着,一双眼睛浑浊无神,就像这巷子里任何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棺材匠。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块铁牌上时,那浑浊的眼珠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光,一闪而逝。
他伸出枯瘦、布满老茧和木屑的手,拿起铁牌。手指摩挲着那个火焰灼烧般的印记,动作极其缓慢,仿佛在确认什么。半晌,他才抬起眼皮,用那双看似昏花的老眼,上下打量了赵重山一番。
“这块牌子,你从哪里得来的?”老者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十年前,北境,风雪夜,破庙。一个重伤垂死的行商所赠。”赵重山言简意赅,目光紧盯着老者。
老者又沉默了,只是反复摩挲着那块铁牌。铺子里静得能听到灰尘落下的声音。过了许久,久到赵重山几乎以为对方不会回应时,老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赵重山心中一凛。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实则是在确认身份。只有真正认识赠牌之人,并关心其临终状况的,才会如此问。
“我找到他时,他已被马贼砍了七刀,流血过多,昏迷在雪地里。我用雪搓了他一夜,他中间醒过一次,说了赠牌的话,便又昏过去。天亮时,没了气息。走的时候……还算安详。”赵重山如实回答,并补充了细节,“他左边眉骨上,有一道很深的旧疤,像是刀伤。右边袖口的内衬,用同色线绣着一个很小的、歪歪扭扭的‘安’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