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布赫突然怒喝一声，声音如雷霆炸响。见巴图尔悻悻坐下，老者才转向王璟若，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老朽知道将军亲自来此，便是不忍看都塔部就此覆灭。不知将军有何打算，老朽定当一力支持。事成之后，都塔部愿做将军的马前卒，助将军平定草原！”
王璟若与杨兴业相视一笑，从容道：“老爷子，汉军的仇敌乃是契丹人，与鞑靼一族却是相安无事。而其其格如今与我师兄情谊甚笃，因此我也不能看着都塔部覆灭。”他顿了顿，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不过我有上中下三策，只是不知老爷子打算选哪一个？”
布赫闻言缓缓抬头，浑浊的双眼凝视着王璟若：“还请将军明示。”
王璟若神色肃然，将身子向前轻探：“下策便是我带兵入都塔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众人，“有我大军震慑，料想阿速台木华也不敢轻举妄动。届时都塔部将兵甲尽数上交，求得兀良合台庇护，或可免一时之祸。”他的声音忽然转冷，“然我军终将离去，届时若再生变故，恐鞭长莫及。”
阳光透过帐顶的天窗，映照在布赫阴晴不定的脸上。王璟若继续道：“中策便是我军助都塔部击溃孛鲁部，令其元气大伤。”他端起酒杯浅酌一口，“至少数年之内，孛鲁部不敢再打都塔部的主意。老爷子也可借此机会壮大部落。”随后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但此举等于向鞑靼各部宣告你与汉军结盟，届时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布赫越听越是心惊，枯瘦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银碗边缘。良久，他苦笑着问道：“不知将军所言上策为何？”
王璟若唇角微扬，眼中精光闪动：“上策便是借我军在此之机，助老爷子吞并孛鲁部，继而挥师北上，直捣鞑靼金帐。”他手掌猛然拍在案几上，“取了兀良合台和阿鲁剌惕的首级，将你推上俟斤之位！届时只要善加经营，都塔部自可高枕无忧。”
布赫惊得手中酒杯险些脱手，浑浊的老眼瞪得滚圆。这个念头他从未有过，或许是多年的压抑，亦或是权力的诱惑，老者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深处燃起一簇欲望的火焰。是啊，以都塔部之力对抗孛鲁部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若有汉军相助，只怕形势将大为不同。
这些年来，阿速台木华不断蚕食周边部落，都塔部不知被掠夺了多少牛羊。每每想起那些被迫低头的屈辱时刻，布赫就觉得胸口发闷。他粗糙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就在布赫踌躇之际，巴图尔霍地起身。只见他大步走到王璟若面前，右拳重重捶在胸前，单膝跪地，行了个最庄重的草原礼：“巴图尔愿以将军马首是瞻！”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请将军相助我等！从今往后，将军令旗所指之处，都塔部勇士必将用命！”
帐外忽然传来战马的嘶鸣声，仿佛在应和这豪迈的誓言。布赫长叹一声，颤巍巍地起身。老迈的身躯在这一刻竟显得挺拔了几分：“草原上有句老话，‘若无以身饲狼的勇气，便无法获取幼小的狼崽。’”他深深鞠躬，“事已至此，都塔部上下，全凭将军差遣！”
王璟若朗声大笑，举杯相敬：“老爷子，往后的日子你定会为今日抉择而自豪！”众人举杯共饮，乳白色的酒液在阳光下竟然闪烁着淡淡的金光。
饮尽杯中酒，王璟若指着身旁的杨兴业道：“这是我麾下大将杨兴业将军。”杨兴业抱拳行礼，甲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些日子他会与我军中工匠留在部落，为你们增添器械。还请老爷子收拢部落战士，一切听从杨将军安排。”他猛地将酒杯砸在案几上，眼中寒光一闪，“至于那些兵甲，也不必上交了，全数装备给部落勇士！既然孛鲁部要来，就让他们把命留在这里！”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冬雪消融。孛鲁部营地如雨后蘑菇般铺满草原，数不清的穹帐间人喊马嘶。精壮的战士们赤裸着上身，在空地上摔跤角力，汗水和酒水混在一起，在古铜色的肌肤上闪闪发亮。中间不断有百夫长的呼喝声传来，无数骏马在骑手的驱赶下往各处啃食新鲜的牧草，整个部落中人声鼎沸，犹如那达慕般热闹。
金顶大帐内，阿速台木华高居首座。下方则坐着鲁台和各分支部落的明安，随着烤羊肉被端入帐中，这些粗鲁的汉子便抽出随身的银刀削下大块的羊肉放入口中咀嚼起来，油脂顺着他们的胡须不断滴落在皮袍上。阿速台木华举起鎏金酒碗，沙哑的声音在帐内回荡：“召唤大家来此的原因想必都已经知道了，这次征伐都落部不得有失，更不可肆意杀戮，我要让都塔部的族人彻底并入孛鲁部中，成为我们的奴隶，知道了么？”
下首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用油腻的手在那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皮袍上抹了抹，粗声笑道：“吐屯大人何必担心？都塔部那些软骨头，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不过...”他斜眼瞥向对面“此次出征，还请吐屯大人下令，哪个部族出力最多，得到的赏赐便要多一些，以免有人浑水摸鱼。”
对而的一个壮汉闻言拍案而起，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忽里赤那！你指桑骂槐说谁呢？是想要和我比比高低么？”
那个被唤作忽里赤那的汉子冷笑道：“合撒尔，我又不曾点你名字，你叫唤什么？往日征战，谁落在后面捡便宜大伙心里自然清楚，哪里需要我明说？”帐内顿时哄笑一片。
合撒尔古铜色的面皮涨得通红，正要跳出来和忽里赤那见个高低，却听“砰”的一声闷响，阿速台木华将银碗重重砸在案几上，酒水溅湿了华贵的地毯。“有这力气不如留到战场上！”他阴冷的目光让两个壮汉如坠冰窟，“记住，你们是同族的兄弟，我们的目标是一致对外，而不是在对方背后捅刀子！此战若是成功，今秋推选之时我们孛鲁部就会坐到金帐之中，这样的荣耀还不比你们斤斤计较的那点东西来得更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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