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部长脸上的笑容温和而疏离，面对陈建国伸出的手，他只是轻轻一握，便松开了。
那笑容里，既有场面上的客气，也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
“建国同志，辛苦了。”龙部长的话语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落在陈建国耳朵里，却让他后背微微一凉。
这种客气，比疾言厉色的批评更让人心里发毛。
“不辛苦，不辛苦，龙部长您远道而来才辛苦。”陈建国连忙躬着身子，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姿态放得极低。
然而，龙部长并没有接他这句客套话，而是目光一转，直接进入了正题。
“好了，闲话就不多说了，时间宝贵。”龙部长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建国同志，为民同志，现在立刻通知石子镇所有在家的班子成员，以及各办公室、站所的负责人，马上到镇政府三楼会议室开会。”
“十五分钟之内，必须全部到齐。”
这番话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充满了不容商量的命令口吻。
陈建国和李为民的心同时一沉，知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是，是，我马上去安排！”陈建国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冲着已经吓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党政
办主任低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龙部长的话吗？”
“赶紧打电话，一个一个通知！”
“谁要是迟到了，让他自己跟龙部长解释！”
党政办主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去打电话了。
李为民也拿起手机，开始亲自联系几个分管的部门负责人，语气同样严厉，强调了会议的重要性和严肃性。
一时间，整个石子镇政府大院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
一道道指令通过电话线迅速传达到了各个部门。
派出所、财政所、司法所、农业服务中心……凡是挂着“长”字头的，无论是正职还是副职，都接到了这道十万火急的命令。
接到电话的人，反应各不相同。
一些消息闭塞、平日里只顾埋头干活的部门负责人，接到电话时一头雾水，心里还在嘀咕，县里组织部长亲自下来开会，这是刮的什么风？难道是年底检查提前了？
他们一边满腹狐疑地往镇政府赶，一边还在猜测着会议的内容。
而另一些人，特别是那些在县里有些门路，或者平日里善于钻营、消息灵通的人精，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张磊倒台，陈建国在党委会上做检讨，这两件大事早已在石子镇的干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傻子都知道，这背后必然牵扯着巨大的变动。
县委组织副部长亲自带队下来，还能有什么事？
必然是来宣布人事调整的。
这些人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脸上却都装得和那些不知情的人一样，一副茫然又带着点凝重的表情。他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低声交谈，说的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老王，知道什么情况吗？这么急。”
“谁知道呢？估计是有什么重要工作要部署吧。”
“我看八成跟张磊那事儿有关，这下咱们石子镇可算出名了。”
这就是官场里的城府。
知道的，要装作不知道，因为枪打出头鸟，在结果没有正式公布之前，任何表现出先知的行为都是愚蠢和危险的。
不知道的，更要装作镇定，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慌乱和无知，否则就会被贴上没背景、消息不灵通的标签。
从这一点上，就能清晰地看出有背景和没背景的天壤之别。
没背景的人，两眼一抹黑，只能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宣判，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不安。
而有背景的，或者说，站对了队的人，早已洞悉了棋局的走向，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在合适的时机，做出最正确的表情。
周朝龙跟在李为民身后，沉默地走进了会议室。
他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紧张、或故作镇定的脸。
他很清楚，今天这场会，对于在座的大多数人来说，是一场决定未来仕途走向的审判大会。
而对于他自己来说，则是一个阶段性的总结，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很快，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原本还存在的窃窃私语声，在龙部长、陈建国和李为民走进来的那一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板，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主席台。
龙部长在正中央的位置坐下，陈建国和李为民一左一右，如同护法一般坐在他的两侧。只是陈建国的脸色灰败，而李为民则神情肃穆。
龙部长清了清嗓子，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视全场，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同志们，今天把大家紧急召集起来，是受县委委托，宣布一项关于石子镇领导班子和干部队伍调整的重要决定。”
开场白简单直接，直击主题。
台下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龙部长没有给大家太多消化信息的时间，他拿起面前的一份文件，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开始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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