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将至,暮色像浸了墨的纱,一点点裹紧皇城的飞檐斗拱,彻底将这片朱墙金瓦笼在昏暗里。
清晏殿内早已掌灯。
昏黄的光晕从铜灯纱罩里漫出来,勉强舔去一隅的黑暗。
可这点光太弱,反倒更衬得殿宇深处像吞人的渊薮,幽邃难明。
吴怀瑾独自坐在书房的梨花木椅上。
指尖摩挲着那枚青玉扳指,玉面在灯下泛着层幽冷的光,像藏了碎冰。
他面前摊开着一卷阵图,米黄绢布上画着繁复纹路。
目光却并未落在纹路上,而是微微凝滞。
仿佛穿透书房木墙、穿透虚空,落在了某个遥远又藏满危险的地方。
碧梧宫。
那处是皇帝亲自下旨,动用皇室龙气与元婴之力,一层叠一层封印的凶地。
如今,竟然再次引来了窥探。
而且,窥探者还是素来以温文尔雅、潜心学问示人的八皇子吴怀信。
这绝不是巧合。
老八是察觉到了什么?
是上次自己“引导”灾厄时,没来得及完全抹除的痕迹,被他发现了?
还是他通过其他隐秘渠道,得知了碧梧宫深处藏的秘密?
那口“井”下的存在,连他都忌惮非常,老八又凭什么敢沾染?
无数疑问在吴怀瑾脑中盘旋。
像黑暗中互相缠绕的毒蛇,吐着信子搅得人心烦。
就在这时,书房角落的阴影忽然动了。
像平静水面被风吹起微澜,一道玄色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
那人双膝一弯重重跪地,额头精准触到地砖,动作流畅得没有半分多余。
连点儿声响都没发出来。
“主人。”
戌影的声音透过冰冷地砖传来。
又沉闷,又带着丝没散干净的凛冽寒意。
“奴回来了。”
吴怀瑾的目光终于从虚空中收回。
缓缓落在戌影身上。
她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衣料没任何装饰,干净得像块墨。
墨发高高束起,一丝不乱。
只是周身气息,比离去时又添了几分冰冷。
仿佛刚从极北冰原或是阴曹地府回来。
他喉结动了动,只吐出一个字:
“说。”
戌影并未立刻起身,依旧维持着额角贴地的跪伏姿势,声音从地砖上传来:
“奴奉命探查碧梧宫外围。”
“八皇子府那名清客已经离去。”
“但奴在他徘徊过的地方,察觉到一丝极淡的灵力残留。”
“那灵力既不属于皇室龙气,也不是寻常修士的气息。”
“阴寒得发诡,和碧梧宫本身的邪异气息比,又有细微不同。”
“似是在进行某种……探测或标记。”
她顿了顿,喉间滚了滚继续说:
“奴试图追踪那气息来源。”
“可它消散极快,还像被特殊手法处理过。”
“根本难以溯源。”
“此外,碧梧宫外围的皇室供奉守卫,巡逻间隙比三日前记录的延长了五息。”
“且他们气息略有浮躁,似是被何事扰了心神。”
吴怀瑾的指尖在扶手雕花上轻轻敲了一下。
笃的一声,在安静书房里格外清晰。
灵力残留?
巡逻间隙变化?
这些细节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可能性。
碧梧宫的封印,或许并非如表面那般稳固!
那丝异种灵力的探测,可能触动了什么?
还是封印本身就在持续衰减,只是被强行维持着平衡!
老八的人,是在试探封印的强度?
还是在寻找进入的缝隙?
吴怀瑾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淬了冰:
“冷宫那边呢?”
戌影回答得干脆利落:
“冷宫荒井封印稳固,未见异常波动。”
“守卫亦无变化。”
看来,问题的核心,还是在碧梧宫。
吴怀瑾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
脑海里像有无数线在飞,飞速推演着各种可能。
老八此举,是个人行为,还是代表了某种势力的意向?
他背后是否还有隐藏的力量?
那阴寒诡谲的灵力,属于何方?
半晌,他睁开眼。
眸中犹豫与思索全消,只剩一片冰冷的决断。
他开口叫了声:
“戌影。”
戌影立刻应声,声音贴在地面上:
“奴在。”
“从即刻起,分出三成精力。”
“严密监控碧梧宫外围,尤其是封印节点区域。”
“若有任何异种灵力再现,或守卫调动、封印波动。”
“不惜代价,摸清源头与意图。”
“但切记,不可靠近封印核心,若有元婴神识扫过,立刻远遁。”
戌影沉声应道,没有丝毫犹豫:
“奴明白!”
即使任务危险,主人的命令便是她存在的意义。
“另外,”
吴怀瑾的目光微微转动。
落在戌影低垂的头颅上,眼神深不见底。
“传讯给乌圆。”
“让她动用所有底层眼线。”
“留意京城内外,近期是否有西域面孔、或修炼阴寒诡异功法之人频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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