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1月13日,星期三,农历十月初三,阴,北风。
清晨六点四十分,街道笼罩在灰白的晨雾里。
我推着那辆老式二八自行车出了院门。
黑色轻薄羽绒服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浅蓝色牛仔裤的裤脚自然垂在白色旅游鞋上。
晓晓送我的黑色皮手套已经戴好——皮质柔软,戴上后指尖很快暖和起来。
车把上挂着的绿色帆布书包随着车轮的转动轻轻晃荡。
北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带着初冬特有的干冷。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早已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铅灰色天空下伸展,枝头被风吹得向南倾斜。
地面上干净整洁,昨夜的风已将落叶吹扫到路边的沟渠里,落叶堆积在南侧的墙根下。
唯有冬青和松柏还坚守着一片苍翠,在满目萧瑟中显得格外醒目。
骑到晓晓家院门口时,她正站在院内的藤萝架下。
米色轻薄羽绒服,同色系围巾,浅蓝色牛仔裤,白色旅游鞋——我们总是不约而同地穿得像是商量好的。
枯褐色的藤蔓缠绕成冬天的骨架,在北风中瑟瑟抖动。
“看什么呢?”我停下车,脚支在地上。
“冬芽!”晓晓转过头,鼻尖冻得微红,呼出的白气被北风迅速吹散,“已经鼓起来了,硬硬的。”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那些看似干枯的藤蔓上,确实能看到一个个小米粒大小的凸起,褐色的鳞片紧紧包裹着,像是沉睡中的小生命。
“等到明年春天,它们就会醒来了。”晓晓轻声说,声音在北风中有些飘忽。
她跳上后座,双手自然地扶住我的腰。
车轮碾过干净的水泥路面,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北风迎面吹来,带着初冬特有的刺骨寒意,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我们穿过油建公司家属区。
早起的老师傅在背风的墙角打太极拳,动作缓慢而舒展。
几个小学生背着大大的书包,一边走一边打闹,红领巾在风中飘荡。
送牛奶的三轮车叮叮当当地驶过,车筐里白色的奶瓶整齐排列。
天空是那种均匀的灰白,云层低垂,从北向南缓缓移动,仿佛一块巨大的棉布盖在城市上空。
远处的南山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山顶处还残留着昨夜的薄霜,在灰白的天色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上午前三节课在寻常的节奏中过去。
当第四节课的上课铃响起时,教室里弥漫着午前特有的倦怠。
窗外的天色更加阴沉,云层低得仿佛要压到教学楼顶。
费政老师走进教室,他今天手里除了课本和教案,还多了一本厚厚的、书脊已经磨损的笔记,神似傅彪的圆脸上,有种罕见的兴奋神色。
“把课本翻到第六章。”他站上讲台,声音洪亮得把几个还在打瞌睡的同学惊醒了,“万有引力定律。”
同学们窸窸窣窣地翻书,纸页摩擦声连成一片。
“F等于G乘以m1m2除以r的平方。”费政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这个公式,字迹遒劲有力,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清晰的声响。
“这个公式你们初中就见过,高中要学的是它的应用。但今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今天我们不讲计算题。”
教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北风呼啸。
“今天我们讲故事。”费政老师说。
晓晓侧过头,和我交换了一个疑惑又期待的眼神。
莉莉在前排挺直了背。
总爱打瞌睡的王强此刻也睁大了眼睛,一副准备听评书的架势。
费政老师从牛顿的苹果开始讲起。
“1666年,英国,林肯郡。”他走回讲台中央,双手背在身后,“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因为瘟疫从剑桥回到家乡。在那个漫长的夏天,他坐在花园里思考——为什么苹果总是垂直落向地面?为什么月亮不会掉下来?”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苹果,又画了一个月亮。
“牛顿花了二十年才想明白这个道理。”费政老师的声音变得深沉,“苹果落地,月亮绕地球转,地球绕太阳转——所有这些,都是同一种力在作用。这种力与质量的乘积成正比,与距离的平方成反比。”
他指向黑板上的公式:“这就是万有引力定律。从苹果到月亮,从太阳系到银河系,整个宇宙都在这个简单的公式支配下运转。”
贾永涛举手:“老师,那为什么月亮不会掉下来?”
“问得好!”费政老师赞许地点头。
“因为月亮有足够快的横向速度。想象一下——”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地球,又画了一个绕着地球转的月亮,“引力让月亮不断‘落’向地球,但它的速度又让它不断‘错过’地球。这种永恒的坠落,就是轨道。”
张明恍然大悟:“就像扔石头,扔得越快,飞得越远?”
“正是!”费政老师说,“如果扔得足够快,石头就会绕着地球转,永远不落地——这就是人造卫星的运行原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