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来到前院阎埠贵家门外。
阎家的门很旧了,门板下方有道不窄的缝隙。林修远蹲下身,将一个小布袋从缝隙里平推进去,推到门后放鞋的角落。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小纸条,塞在布袋和门板的夹缝里。纸条上没写字,只画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图案:一株穗子饱满的禾苗。阎埠贵是老师,认得这个,也能明白意思——是“粮”,也是“希望”,更是一种无言的默契:看破,不说破。
做完这些,他起身,手指在门楣上轻轻一抹。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木属性真气留下,形成一个小小的“安宁”印记。这印记没有任何防护或攻击能力,只会让靠近这扇门的人,心神下意识地平和一丝,减少注意到门后异样的可能。
接着是中院西厢刘家。
刘家的门关得严实,门下缝隙也小。林修远走到窗根下。窗户糊的纸已经破了几个洞,用旧报纸补着。他透过一个破洞,能看到里面炕上的人影轮廓。刘大爷躺着,他儿媳趴在桌边,像是累极了睡着。
林修远将第二个布袋放在窗台下,用几块原本就堆在那里的碎砖头虚虚掩住一角,不显眼,但早上起来一眼就能看到。同样,他也留下了一张画着禾苗的纸条,塞在砖缝里。
最后是后胡同的韩奶奶家。
独居的老人警惕,门闩得死。林修远绕到院子侧面的矮墙处,轻轻一跃,便如落叶般飘进院里。韩奶奶的窗户下,有个破旧的陶罐,平时接雨水用的。林修远将最后一个布袋放进陶罐,用原本盖罐子的破木板盖好。想了想,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两三块自己炼制的、最普通的、仅能稍稍补气安神的茯苓糕,和布袋放在一起。
老人牙口不好,这糕软和。
放好东西,他凝神听了听屋里。韩奶奶的呼吸微弱但平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痰音。他手指在窗棂上轻轻一点,留下同样微弱的“安宁”印记,然后翻身出墙,落地无声。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更轻快了些。
风还在吹,但林修远觉得,那风声里的呜咽,好像淡了那么一点点。他重新闪进自家院门,闩好,回到自己屋里。
身上还带着夜气的凉意。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水缸边,舀了半瓢凉水,慢慢喝下去。水很凉,顺着喉咙下去,镇住了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燥。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能改变多少。五六斤杂粮,救不了命,甚至填不饱一家人的肚子。但它或许能让阎埠贵媳妇第二天早上,熬出一锅稍微稠点的粥,让孩子们眼里多一点光;或许能让刘家儿媳在喂完公公后,自己也舍得吃上一口实实在在的东西;或许能让韩奶奶在某个饿得心慌的下午,摸出一块糕,慢慢含着,尝到一点甜。
这就够了。
他从来不想当救世主,也当不了。他只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护住该护的人,帮一帮那些本心向善、却在这个特殊的漩涡里艰难挣扎的普通人。像在疾风里,给身边几株快要倒伏的苗,悄悄培上一点土。
林修远放下水瓢,走到窗前。
天色依旧沉黑,离天亮还早。但东边的天际线,似乎已经透出那么一丝丝,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
他忽然想起师父陈一手以前说过的话:“医者,治病救人;仁者,扶危济困。有时候,治人心的‘病’,比治身上的病更难,也更要紧。”
他现在做的,或许就是在治这个时代烙在人心上的“病”。用一点点粮食,用不留痕迹的善意,去对抗那无处不在的猜忌、戾气和绝望。
这很难,像螳臂当车。
但他会继续做下去。
因为他是林修远。是从那个卷到油尽灯枯的时代回来的人,是见过人心可以多凉薄,也见过它可以多温暖的人。是拥有洞天福地、身负《合沙奇书》,却只想守护身边一方安宁的修行者。
他回到床边,和衣躺下。
闭上眼睛,神念里,那三户人家依旧安静。阎埠贵似乎不再翻身了,呼吸平稳了些;刘家儿媳在梦里轻轻啜泣了一声,又沉沉睡去;韩奶奶的呼吸,好像也绵长了一点。
林修远的嘴角,在黑暗中,微微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窗外的天,那丝灰白,似乎又明显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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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阎埠贵是被肚子咕噜声吵醒的。他皱着眉,摸索着起来,准备去院里生炉子,烧点热水灌下去,压压饥火。
刚拉开门,脚下就绊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是个不起眼的粗布口袋。他愣了一下,左右看看,院子里空无一人。迟疑着蹲下身,打开袋口——黄澄澄的玉米面掺着高粱米,一股实实在在的粮食香味扑出来。
阎埠贵的喉咙猛地哽住了。
他手有些抖,急忙把袋子拖进门里,又迅速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心脏怦怦直跳。这时,他才看到夹在门缝里的那张小纸条。展开,上面那株简单的禾苗,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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