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块钱一块的表。三十五块钱一个的收音机。
林家那屋里,得有多少?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窗外。后院林家的灯光依旧温暖。他似乎能想象到,林修远此刻正坐在灯下,数着今天卖货得来的钞票,那些崭新的“大团结”,厚厚一沓……
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烧起来。
是嫉妒,是不甘,是出狱后处处碰壁积累的怨恨,是看着曾经不如自己的人如今风光无限的屈辱。
“奶奶,”他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秦淮茹心里发毛,“那铺子,晚上真没人?”
贾张氏脸上露出喜色:“没人!我盯了好几天了!他都是下午五六点就锁门回家!晚上那一片黑灯瞎火的,街灯都暗!”
“棒梗!”秦淮茹抓住儿子的胳膊,声音颤抖,“你别听你奶奶的!不能去!万一……”
“万一什么?”棒梗甩开母亲的手,眼神冷了下来,“妈,你还想过这种日子?天天白菜咸菜,过年都吃不上顿肉?我连包好烟都买不起!”
“钱咱们慢慢挣……”
“慢慢挣?”棒梗笑了,笑容里带着嘲讽,“怎么挣?糊纸盒?妈,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让人指着脊梁骨说‘这是劳改犯’,不想连买包烟都要掂量半天。”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沉下来的夜色。
“我就去看看。”他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不一定会拿什么。就看看。”
“棒梗!”秦淮茹还想拦。
贾张氏却一把拉住她,低声道:“你拦他干什么?孩子有主意是好事!再说了,就是拿点东西,林家敢声张吗?他那些货来路就正?真要闹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
夜色渐深。
九点多,四合院里大部分人家都熄了灯。只有易中海屋里还亮着,隐约传出收音机的声音,是在听晚间新闻。前院阎埠贵家也亮着灯,他在批改学生作业。后院林家的灯早就熄了,一片寂静。
棒梗换了身深色的旧衣服,悄无声息地溜出家门。他没走正门,从西墙根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翻了出去——那里墙矮些,他小时候常爬。
秋夜的风已经很凉,吹在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街道上空荡荡的,偶尔有自行车驶过,车灯的光柱划破黑暗,又迅速消失。路灯间隔很远,光线昏暗,在地上投下一个个模糊的光晕。
他贴着墙根阴影,快步向胡同口走去。心跳得很快,手心里全是汗。脑子里一会儿是监狱里冰冷的铁窗,一会儿是想象中林家铺子里堆满的电子表和收音机,一会儿又是母亲苍白的脸。
到了。
“修远贸易”的招牌在昏暗的光线下只是一个模糊的黑影。门关着,挂着锁。橱窗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棒梗左右看了看。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远处副食店早就关门了,修鞋摊也收了。只有更远处的路口,还有点微弱的光亮。
他走到门边,摸了摸那把挂锁。很普通的铁挂锁,不大。他从兜里掏出两根细细的铁丝——是白天糊纸盒时偷偷从废料里找的,磨尖了。
深吸一口气,他把铁丝伸进锁孔。监狱里那个老贼教过他,这种最简单的锁,找准弹子,轻轻一拨……
“咔。”
轻微的一声响。
锁开了。
棒梗心里一喜,轻轻取下锁,推开一条门缝。门轴发出极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顿了一下,侧耳倾听,没什么动静,才闪身进去,反手把门虚掩上。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从门缝和橱窗透进的一点极其微弱的光。勉强能看清轮廓。墙角堆着两个大纸箱,桌子,板凳。
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到纸箱边,摸索着打开箱盖。手指触到泡沫纸包裹的硬物,是电子表。另一个箱子里是收音机。
他心跳如鼓,抓起几块表塞进怀里,又拿起两个收音机。东西不重,但塞在怀里鼓囊囊的。
差不多了。他想着,转身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脚下忽然一软。
不是踩空了,是那种感觉……像是一脚踩进了厚厚的、虚不受力的棉花堆里。腿使不上劲,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他吓了一跳,想退回去,却发现另一只脚也陷了进去。
低头看,地面还是那个水泥地面,没有任何异常。可他就是动不了,像被无形的泥沼困住了双脚。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他用力挣扎,想抬腿,想往前挪,想后退。可无论往哪个方向用力,都像在粘稠的胶水里移动,阻力大得惊人,而且越挣扎,那股无形的束缚感似乎越强,甚至开始沿着小腿往上蔓延,带来一种微微的麻痹感。
怎么回事?
他惊慌地四处张望。黑暗的屋子里,一切如常。桌子,板凳,纸箱,都静静地待在原地。只有他,像被钉在了屋子中央。
橱窗外,远处路口的光晕依旧微弱地亮着。
街上依旧空无一人。
可他就是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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