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萧景琰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
“我年少时,最大的愿望并非封侯拜相,而是有朝一日,能放下这身铠甲,去江南寻一处临水小院,
院中种几竿翠竹,每日读书练剑,看云卷云舒。”
文清微微侧首,看着身旁之人刚毅的侧脸,很难将这幅田园画卷与眼前这位威震边关的镇国公联系起来。
但他却懂了。
他唇角轻扬,接道:“北漠虽无江南水乡,却也有辽阔草原,星河璀璨。
我幼时被送入胤朝为质,每每思乡,最念的便是夏日里躺在草地上,看鹰击长空,无所拘束。”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默契在无声中流淌。
京城的猜忌、朝堂的纷扰、身份的桎梏,在这一刻忽然变得遥远而微不足道。
“景琰,”文清轻声问,眼中闪烁着某种豁出去的光彩,“若我现在说,那江南小院或北漠草原,你想去何处,我便陪你去何处,你可信?”
萧景琰转头,深深望入他眼底。
边关的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文清微凉的手掌。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却异常坚定。
“信。”他只答了一个字,却重逾千斤。
决心既下,后续的安排反而变得简单。
萧景琰再次上书,言明自己多年征战,旧伤频发,恳请辞去所有官职,归隐养病。
同时,他奏报文清公子因体内余毒未清,需长期静养,朔方苦寒,不利于康复,他已寻得一处气候温润的僻静之所,愿请旨陪同前往,以期两国和约之关键人物早日痊愈。
奏折递上去,如同石沉大海。
京城沉默了近一月。
就在朝中各方势力猜测萧景琰此举是以退为进之时,第二封、第三封言辞恳切、去意坚决的辞呈接连送达御前。
与此同时,朔方军务被有条不紊地移交给了副将赵元明,镇国公府邸内的私产也开始悄悄变卖或封存。
终于,皇帝的旨意到了。
准了萧景琰的辞呈,收回了兵符帅印,却仍保留了镇国公的虚爵,赏赐金银若干,算是全了君臣之谊。
对于林文清,旨意中只模糊地提了一句“着萧卿妥善照料”,再无他言。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离开朔方那日,天高云淡。
没有盛大的送别仪式,只有赵元明和王芷兰等寥寥数人送至城外长亭。
赵元明单膝跪地,抱拳道:“国公爷放心,末将必守好朔方,不负您的栽培!”他眼中满是不舍与敬意。
王芷兰则将一个沉甸甸的药箱递给文清:“公子,这里面是我配制的各种丸散膏丹,用法都写在里面了。
边陲之地寻医不便,万请保重。”她看着文清,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深深一福。
萧景琰扶起赵元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又对王芷兰点头致谢,“多谢王院士。”
文清亦含笑回礼:“多谢芷兰姑娘,日后有缘再见。”
两人不再多言,转身上了一辆看似普通却极为坚固的青篷马车。
车夫是萧景琰多年的亲卫,沉默地一扬马鞭,车轮滚动,缓缓向南而行。
他们没有选择江南,也未回北漠,而是折中取道西南。
那里群山连绵,水秀山青,民风淳朴,远离政治中心,正是隐居的绝佳之处。
马车行了半月余,官道渐窄,人烟渐稀,景色却越发灵秀。
这一日,马车驶入一片云雾缭绕的山谷,沿着潺潺溪流又行了半日,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群山环抱之中,竟藏着一处小小的盆地。
几亩水田泛着新绿,一方池塘清澈见底,竹林掩映下,露出一角白墙灰瓦。
一座小小的院落静卧其间,仿佛已在此等候了千年。
“便是这里了。”萧景琰先跳下马车,向文清伸出手。
文清扶着他的手下车,举目四望,但见远山如黛,近水含烟,院旁有桃树数株,正值花期,落英缤纷,美得不似人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青草和花香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
“你何时置办的?”文清惊讶地问,眼中满是欣喜。
“多年前偶然发现此地,便悄悄买下,想着或许有一天能用上。”萧景琰看着他发亮的眼眸,心中满足,“进去看看。”
院落不大,三间正房,一间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家具都是竹木所制,简洁朴素,窗明几净。
推开后窗,便能看见苍翠的山峦和那条叮咚作响的溪流。
“喜欢吗?”萧景琰从身后环住他,低声问。
文清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笑意:“极好。比想象的还要好。”
接下来的日子,简单而充实。
萧景琰褪下了锦衣华服,换上了粗布麻衣,竟也能熟练地拿起锄头整理屋后的菜畦,或是修补篱笆。
文清则包揽了烹茶煮饭、洒扫庭除的活计,他本就心思细腻,学起来很快,虽最初几次饭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但萧景琰总是面不改色地吃完,然后认真地提出“宝贵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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