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地形学的课程,是在新兵们逐渐适应了严苛的体能和内务折磨后,才以一种相对“文雅”的方式介入的。当雷班长宣布下午进行地图判读与沙盘堆制基础教学时,不少被正步和单杠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新兵,甚至暗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坐着上课了。
然而,当他们走进那间墙壁上挂满各种颜色、线条复杂得令人眼晕的地形图的教室,看到讲台上摆放的巨大沙盘框架和旁边几大筐不同颜色的沙土、模型时,这种轻松感很快消失了。
教官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中年军官,姓陈,说话不急不缓,但条理极其清晰。他没有立刻讲解,而是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等高线示意图——几个套在一起的、不规则的闭合圆圈。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陈教官指着黑板。
教室里一片安静。新兵们面面相觑,这些歪歪扭扭的圈圈线线,实在看不出是什么。
赵大勇在下面小声嘀咕:“这不就是几个圈儿吗?”
陈教官耳朵很尖,目光扫过来:“那位同志,你来说说,是什么圈?”
赵大勇被点名,有些窘迫地站起来,硬着头皮:“报告教官,就是……几个圆圈。”
“坐下。”陈教官没有批评,只是转身在黑板上,沿着那些等高线,用粉笔迅速勾勒、涂抹,很快,一个立体的小山包跃然板上。“这不是圆圈,这是用一条条闭合曲线,来表示地面上高程相等的各点连成的线,叫等高线。这一圈,代表一个高度。圈越密,坡度越陡;圈越疏,坡度越缓。”
他指着黑板上的“小山包”:“在平面上,用这些线,就能表达出地面的高低起伏、山谷山脊。看懂地图,是军人的眼睛。看不懂地图,在陌生地域就是瞎子,再能跑能打,也是无头苍蝇。”
简单的讲解后,真正的“折磨”开始了。每人发下一张局部区域的军事地形图。纸张泛黄,上面布满了棕色(等高线)、蓝色(水系)、绿色(植被)、黑色(人工地物)等各种颜色的符号和线条,密密麻麻,还有一堆看不懂的缩写和数字注记。比例尺、坐标网格、图例……一堆陌生的名词砸过来。
许多新兵盯着地图,眼睛都直了,感觉比跑五公里还让人头晕。赵大勇拿着地图翻来覆去地看,眉头拧成了疙瘩,小声对旁边的王海抱怨:“这比俺们村大队的账本还难认!”
陆承泽接过地图,指尖抚过那些精细的线条,眼神却渐渐亮了起来。当其他人还在努力分辨哪条线是路、哪块颜色是树林时,他的目光已经迅速扫过整张图,大脑如同精密仪器般开始运转。
那些看似杂乱的等高线,在他眼中不再是平面的线条,而是自动在脑海中构建起立体的地形——哪里是陡峭的山脊,哪里是平缓的谷地,哪条河流在哪个位置拐弯,公路沿着什么坡度和走向延伸……曾经为了给杨家屯规划防洪堤坝和引水渠而反复研究、绘制简易地图的经历,那些对地形、坡度、水流走向的观察和思考,此刻仿佛被瞬间激活,与眼前这张专业的军事地图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陈教官开始讲解基础判读:如何确定站立点,如何判定方位,如何测算距离,如何分析地形的战术价值(如制高点、遮蔽物、接近路)。他讲得很细,但进度很快。
“现在,我给出一个坐标点,你们在地图上找到它,并描述该点周围五百米内的地形特征和可能的战术要点。”陈教官在黑板上写下一组坐标数字。
教室里响起一片翻动地图和铅笔划动的沙沙声,更多的是抓耳挠腮和低声询问。坐标网格的查找本身就是第一道难关。
陆承泽几乎没怎么犹豫。他的目光在地图坐标网格上快速移动,手指精准地落在目标格内,然后根据坐标细分,迅速定位到了那个小小的点。接着,他的视线以该点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脑海中的立体地形模型同步延展、细化。
他拿起铅笔,在发下的作业纸上快速书写:“目标点位于青龙岭东南坡,高程约320米。东侧200米为无名小河,河宽约15米,流速平缓,河岸陡峭,可作为天然障碍;西侧为连续上升坡地,植被为低矮灌木,视野相对开阔,但坡度较大,不利于快速机动;北侧350米处为地图标注为‘独立树丛’的小高地,高程约350米,是附近区域的制高点,可控制东西两侧通道;南侧为较平缓的谷地,有乡村土路穿过,便于车辆人员通行,但缺乏遮蔽……”
他不仅描述了地形,还简要分析了利弊。当其他人还在努力辨认目标点附近有没有路、有没有河的时候,陆承泽已经交上了作业纸。
陈教官有些惊讶地接过,快速浏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有当场评价,只是将陆承泽的作业纸放在了一边。
接下来的课程是沙盘堆制。每个班分到一小块区域,要根据刚才的地图,用沙土堆出相应的地形地貌。这不仅是动手能力,更是对地图立体化理解能力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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