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来，学着护士的样子，将山子连同襁褓一起，略显僵硬地抱在臂弯里。小家伙一到他怀里，哭声小了些，但依旧抽抽噎噎，小脸急切地在他胸前蹭来蹭去。周凡紧张地调整着姿势，试图将奶嘴凑近那寻找的小嘴。第一次，角度不对，奶嘴滑开了。第二次，山子含住了，但似乎吸吮得不得法，奶水从嘴角溢了出来。周凡慌忙用准备好的小纱布巾去擦，心里又急又懊恼。
“慢一点，奶瓶角度再高一些，让奶嘴充满奶水，不然会吸入空气。” 不知何时醒来的苏念，靠在床头，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清晰的指导意味。
周凡像得到了救命的指令，赶紧照做。调整角度后，山子终于顺利吸吮起来，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响起，哭声也彻底停了。小家伙闭着眼，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吃奶这件人生大事中，小脸一鼓一鼓，神情专注得令人心折。周凡抱着他，一动不敢动，手臂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心里却缓缓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忽然感觉到臂弯里的小身体传来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颤动，紧接着，一股温热透过薄薄的襁褓，迅速蔓延开来。
周凡僵住了。他低头，看见淡黄色的液体正从襁褓的缝隙渗出。山子……尿了。就在他喂奶的时候，毫无预兆地，酣畅淋漓地。
他抱着这个正在“作案”的小家伙，彻底不知所措了。奶还要继续喂吗？是先处理尿布还是先喂完奶？他求助地看向苏念，苏念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忍俊不禁的笑意，那笑意让她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把他放下，先喂完奶，不然换了尿布他可能就不肯吃了。” 苏念轻声说，眼里有光，“别怕，尿不湿在柜子第二层，湿巾在旁边。记住，女宝宝从前往后擦，男宝宝……也要注意褶皱。”
周凡如蒙大赦，等山子终于喝完奶，心满意足地吐出奶嘴，甚至打了个响亮的奶嗝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小麻烦”放在护理台上。解开襁褓的过程像拆解一个复杂的机关，他动作笨拙，生怕弄疼了那藕节般的小胳膊小腿。当看到那片已经吸饱了尿液、沉甸甸的尿不湿时，他定了定神，回想步骤：解开魔术贴，握住脚踝轻轻提起小屁股，用湿巾从前向后温柔擦拭——护士强调过，尤其是男宝宝，每一个褶皱都要清理干净，不然容易红屁股。他看着儿子那粉嫩娇贵的皮肤，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抽出脏尿布，垫上干净的，调整位置，粘好魔术贴——不能太紧勒着，也不能太松漏出来。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全神贯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的科学实验。当他终于给山子重新包好一个松紧适中的襁褓时，额头上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而山子，这个始作俑者，却在干爽舒适的新尿布包裹下，舒展了一下四肢，发出满足的哼唧声，眼看又要睡去。
周凡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再看看自己手上残留的一点湿痕，还有护理台上那片“战利品”，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忽然松了。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无奈、好笑、以及巨大成就感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完成了第一次独自喂奶，第一次处理尿布。虽然手忙脚乱，虽然状况百出，但他做到了。
他处理好污物，洗净手，回头看向病床。苏念正看着他，眼神温柔而明亮，带着鼓励，也带着分享这份初为父母笨拙的莞尔。
“做得很好。” 她轻声说。
周凡走回床边，重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依旧有些凉，但那份信任的温度，却清晰可感。窗外的日影又拉长了一些，光线更加柔和。婴儿车里，山子已然熟睡，水儿依旧恬静。病房里弥漫着奶香、干净的皂角味，还有阳光温暖的气息。
父亲的第一次试炼，在这忙乱、尴尬又无比真实的午后，悄然度过。没有掌声，没有勋章，只有手臂上残留的一点奶渍，和心里那份沉甸甸的、却开始变得踏实的重量。
他知道，这只是漫长旅程的第一步。未来还有无数个这样的时刻，无数场类似的“战役”。但看着床上安然休息的妻子，看着婴儿车里两个纯净的睡颜，周凡心里那份最初的惶惑与无措，正被一种缓慢滋生的、名为“担当”的力量，一点点取代。
路还很长。但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冲第一瓶奶，换第一块尿布。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当那个洪亮的哭声响起时，他应该站起来，走过去，伸出手——无论那动作起初多么笨拙。
因为，他是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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