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战告捷带来的短暂狂热，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冰冷而坚硬的现实，如同被海浪冲刷过的礁石。寨中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尽，庆功酒肉的喧嚣也才刚刚平息，我便下令，召集各司主事，速至议事堂。摇曳的火把光芒将每个人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胜利的喜悦早已被对未来的深深忧虑所取代。
“白日这一仗，胜得漂亮，是城上城下每一位弟兄用血勇和性命拼来的。”我开门见山，目光缓缓扫过堂下神情肃穆的栾廷玉、徐和、赵老黑、李老七等人，“但这一仗，也彻底打疼了梁山，打醒了宋江和吴用。接下来，他们绝不会再像今日这般，驱使士卒硬冲我们严阵以待的弩炮和掷弹器，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栾廷玉抚着花白的须髯，沉声接口，语气带着沙场老将特有的审慎：“然也。吴用此人，诡计多端，最善出奇制胜。强攻正面受挫，损兵折将，他必会转换思路，另寻诡计。穴地攻城，挖地道以陷城基，乃是古往今来攻坚拔寨之常法，尤其对付我等这等凭险固守之寨，更是阴毒有效，不可不防，需即刻应对。”
“教师所言，正是我心中所虑。”我快步走到那张铺在巨大木板上、绘有黑风隘及周边山川地势的详实皮图前，指尖重重地点在象征城墙根基的那条粗线上，“梁山兵马众多，其中不乏被裹挟的矿工、民夫，乃至专司此道的‘掘子军’。若被其悄无声息，挖掘地道，直抵我墙基之下，再以巨木支撑，然后引火焚木……届时，任你城墙高厚，根基一空，必塌无疑！此实乃心腹大患，远比明刀明枪的攻城更凶险万分！”
众人闻言，神色俱是一凛，呼吸都为之沉重了几分。城墙是他们目前最大的依仗，是千余人的性命所系，若真被敌人从地下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徐先生，”我看向须发皆白却目光炯炯的徐和，“您此前翻阅古籍，曾提及的以‘瓮’听声，侦测地动的‘缸听’之法，需立刻布置下去，刻不容缓。”
徐和微微颔首，从容应道：“姑娘放心，此事老夫已着手办理。现已搜集到腹大口窄的陶瓮四十余口，皆已查验，无裂无损。将择城墙内侧之关键节点，特别是城墙转角受力处、城门两侧薄弱点以及地势低洼易挖掘之处，于墙根下深埋入土，瓮口务与地面平齐，覆以薄土掩饰。届时，选派耳力最是聪敏机警的弟兄，分为三班，十二时辰轮值不休，附耳于瓮底，凝神细听。但凡地下五丈之内，有持续掘土、凿石之异响，皆可听闻，大致判断其方位远近。”
“好！此事需快，亦需绝对隐蔽！”我点头肯定，但这只是被动防御的第一步，“然，仅能听闻敌踪，知其来袭，尚不足够。须知，坐以待毙，终是下策。必须能主动破之，将来犯之敌歼于地道之中！”
我的目光转向负责工事营造的李老七和掌管匠作司的赵老黑，语气斩钉截铁：“李司主，赵司主！防敌穴攻，不能只靠耳朵，更需主动出击。我需你二人通力协作，即刻去办三件大事！”
“姑娘但请下令！万死不辞！”李老七和赵老黑挺身上前，抱拳领命，脸上满是决然。
“第一，深掘内壕，以水为障。”我的手指在皮图上城墙内侧划出一道清晰的弧线，“距墙根十步之外，立即开工，开挖一道深至少一丈五、宽两丈的环形壕沟！此沟需与寨内原有之暗渠疏通相连，设法引入活水，使其成为一道水障。此举一可极大增加敌军挖掘地道的难度与长度，延缓其进度；二可借助沟中水流之声，干扰甚至掩盖其地下作业的声响，若其地道掘进不慎，或可引水倒灌，将其淹没；三者，也是最关键之处，若敌军地道侥幸挖至壕沟下方，上方土石必因水浸及承重问题而塌陷，使其地道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李老七眼中精光一闪，拍案叫绝：“妙啊！姑娘此计大妙！此法如同在城墙脚下又设了一道无形的水下长城！老汉即刻调集全队青壮，分作两班，日夜轮番开挖，便是磨秃了铁镐，也定在五日内将此壕沟打通！”
“第二，备置毒烟，歼敌于穴。”我继续部署，声音转而冷冽，带着森然杀意，“赵司主，你匠作司立刻动用所有库存，并派人秘密采集狼粪、硫磺、硝石，以及寨中药圃培育的乌头、断肠草等毒性剧烈之草药，混合易燃的松脂、桐油，秘制成易于点燃、发烟迅猛、毒性浓烈的毒烟球或毒烟筒。一旦‘缸听’确认敌军地道大致方位，便立刻寻找其可能的地面通气口，或待其地道因施工失误或我方破坏而塌陷暴露时，顺风点燃毒烟，以大风箱奋力鼓入地道深处！我要让那些在地底掘进的梁山贼子，未见我军一面，便先窒息溃烂，葬身于他们自己挖掘的坟墓之中！”
赵老黑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已看到那地道中的惨状，随即重重抱拳，嘶声道：“属下明白！定效仿古人火攻之法，加以改良，制出那有进无出、销魂蚀骨的‘阎王烟’，叫他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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