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内,金砖漫地,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龙涎香,那是皇权的威压。
苏晚音站在大殿中央,脊背挺得像是一杆宁折不弯的枪。
周围是跪伏如蝼蚁的群臣,上方是那位执掌生杀大权的帝王。
“大胆苏氏,既是待罪之身,为何不跪?”高公公尖利的嗓音像把锥子,直刺耳膜。
苏晚音没动,甚至没看那个老太监一眼。
她只是微微颔首,行了个标准的梨园揖礼,不卑不亢,动作行云流水,像是下一秒就要在戏台上亮相。
“苏家班只有断头鬼,没有屈膝奴。”她声音不大,却有着穿透金石的质感,“民女今日并非受审,而是陈情。既是陈情,便请陛下准许民女——以戏代供。”
御座之上,那位九五之尊沉默了片刻,冕旒后的目光晦暗不明。
“准。”
一字落地,如蒙大赦。
苏晚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沈砚秋带着两名弟子迅速入殿,手脚麻利地搭起一个简易戏台。
没有华丽的幕布,没有繁复的陈设,只有一个半人高的铜香炉,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苏晚音亲自上前,从袖中取出一枚蜡丸,捏碎,将里面的粉末撒入炉中。
这可不是普通的香料。
这是她在“百戏空间”里,翻烂了三本古籍,甚至为了提炼那种特殊的“焦油味”,差点把空间里的模拟实验室给炸了,才复原出的“引魂槐”。
它闻起来不香,甚至有些刺鼻。
第一缕青烟升起,带着潮湿的泥土腥气,那是雨夜的味道。
紧接着,是一股草木燃烧的焦糊味,像是某种东西被烧焦了,混着油脂爆裂的声响。
大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诡异。
那是十年前,苏家大院起火那一晚的味道。
严嵩然跪在地上,原本还强撑着一口气,此刻嗅到这股味道,身子猛地一抖,像是被看不见的鞭子狠狠抽了一记。
他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那味道像是有毒的藤蔓,顺着鼻腔钻进脑子里,把那些他拼命想要遗忘的画面硬生生拽了出来。
“起板。”
苏晚音一身素白戏服,水袖一甩,遮住了半张脸。
再露面时,那双清冷的眸子已经变了。
里面布满了红血丝,那是绝望,是疯狂,是眼睁睁看着亲人葬身火海却无能为力的撕心裂肺。
《长夜行·焚心》。
“夜雨寒……透骨凉……谁家儿郎……点红妆……”
她开口了,声音嘶哑粗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砂纸上磨过,带着血腥气。
没有伴奏,只有那越来越浓烈的焦糊味。
随着她身段的翻转,仿佛真的有看不见的火焰在殿内燃烧。
她时而扑向虚空,时而跪地哭嚎,那不是在演戏,那就是在这一刻,把苏家班一百多口人的冤魂,全都附在了她身上。
“骨为槌……血为弦……”
唱到那句失传的绝唱时,苏晚音猛地仰头,脖颈青筋暴起,一声长啸凄厉得如同杜鹃啼血。
“啊——!!!”
严嵩然彻底崩溃了。
在那股特制的“引魂槐”刺激下,眼前的金殿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座破败的观音庙,是漫天的火光,是苏家班主那张在烈火中扭曲的脸。
“别过来!别过来!”
严嵩然突然发疯似地从地上弹起来,双手胡乱挥舞,像是要赶走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火不是我放的!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他一把推翻了面前的案几,冲着御座方向嘶吼:“是你!你说只要除了苏家班,只要拿到那份布防图,北狄就助我执掌兵部!是你说的!!”
全场哗然。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已经不是翻案了,这是在捅破天!
高公公眼疾手快,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只黄绫匣子,捧过头顶:“陛下!大理寺卿昨夜加急呈送,此乃从严府密室搜出的北狄火漆印,以及往来密信译文!”
一直站在角落里当背景板的夜玄宸,此刻终于动了。
他脸色苍白地咳嗽了两声,走上前去,用那是几乎透明的指尖指了指那枚印信,语气轻飘飘的,却字字诛心:
“这印信上的狼首纹路,左耳缺了一角。咳咳……这是北狄左贤王的私章。三年前,我在北狄做质子时,这条命就是用这枚印换回来的。严大人若非通敌,这等贴身私物,怎么会到了您的手里?”
皇帝原本铁青的脸色,此刻已经黑成了锅底。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震得冕旒乱颤。
“好一个兵部尚书!好一个严嵩然!”
火候到了。
苏晚音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砚心”玉扣,双手呈上。
“陛下,这枚玉扣内藏有一片枯叶。此叶采自苏家老宅后院的百年老槐。十年前那个焚尸夜,严嵩然曾亲至苏家,将此叶藏于玉扣中,作为与家父相认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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