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喧哗与这一声哭嚎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帘幕被猛地撞开,景枫像一头失控的疯牛冲了进来,带着帐外的冷风和一身狼狈。
他眼眶赤红,视线死死钉在榻上那个毫无生气的人身上,直接扑了过去,震得床架一声闷响。
“言之啊——!”他一把抓住许言之冰凉的手,声音是撕心裂肺的嚎啕,“你别丢下我哎!”
“你要是走了,我找谁一起喝酒,找谁一起策马打猎,找谁陪我玩啊!你这混账……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宣帝,“……”
玉卿,“……”
许栋安,“……”
这全然不顾身份的哭诉,让帐内凝重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宣帝闭了闭眼,额角青筋微跳,既为许言之心痛,又被弟弟这莽撞的言行搅得脑仁发疼。
“景枫,”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休要胡闹,起来!你再压着他的伤口,他没事也要被你压出事来!”
景枫被呵斥,猛地回过神。
他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转向宣帝,眼神里是全然的依赖和恐慌:“皇兄!怎么样?言之……言之还有没有得救?”
宣帝睁开眼,那深沉的痛楚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无需言语。
这表情彻底击溃了景枫。
他猛地跳起来,一把揪住跪在地上的章太医的衣襟,几乎将瘦弱的太医提离地面:“章太医!你可是太医院院首!”
“你医术了得,他、他这点伤对你来说算什么?”
“啊?你说话啊!”
章太医吓得面如土色,额上冷汗涔涔,声音发抖:“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这外伤……将养些时日或可无碍,可世子内伤沉疴,时间拖延太久,如今邪热内陷,高烧不退……”
“臣……臣实在是回天乏术啊!”
“那你先想办法稳住他啊!”景枫几乎是在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的颤音,“再这样烧下去,他就要死了!你听见没有!”
章太医腿一软,再次重重跪倒在地,以头触地:“臣……或可以金针刺穴,强行吊住世子一口气……”
“但、但此法逆天而行,至多……至多也只能拖延一个时辰……”
“那你还等什么!快动手啊!”景枫急得跺脚。
章太医却不敢动,只将祈求的目光投向真正能做主的人。
宣帝深吸一口气,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终只剩下帝王的决断。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施针。”
“是!”章太医如蒙大赦,慌忙爬起,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布包,展开后,是一排细如牛毛、闪着寒光的金针。
帐内寂静无声,只剩下景枫粗重的喘息,以及那金针微微颤动的微光。
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最后的、绝望的一个时辰里。
章太医施完针,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到一旁。
帐内重归死寂,唯有许言之微弱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再想想,可还有别的法子?”宣帝的声音嘶哑,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臣……臣竭尽全力!”章太医叩首,几乎是逃离了御帐。
“皇兄!你怎么让他走了?言之他……”景枫急得又要上前。
“出去。”宣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疲累与威仪,“你们都出去。你们吵得朕头疼。”
“可我想守着言之……”
宣帝一记冰冷的眼风扫去,景枫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得红着眼,委屈又担忧地退了出去。
镇平王许栋安上前一步,声音沉痛:“陛下,让臣守着犬子吧……”
“出去。”
“陛下,臣是他的父亲!”
“镇平王,”宣帝缓缓抬眼,目光如凝了冰的深渊,“你要抗旨吗?”
许栋安浑身一颤,在与帝王无声的对峙中,终究颓然垂首,踉跄退下。
玉卿深深望了一眼榻上之人,亦默默离去。
当帐帘最终落下,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那强撑的帝王威仪瞬间崩塌。
宣帝一步步走到榻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坐下。
他握住那只被纱布层层包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与他滚落的泪珠形成残酷的对比。
“言儿……”刚一开口,声音便已哽咽破碎,“你醒过来,好不好?”
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一滴滴,晕湿了苍白的纱布。
“我很害怕……从未这般害怕过。”
他俯下身,额头抵住两人交握的手,肩膀微微颤动,“我还有那么多话,来不及告诉你。”
“我总想说……我心悦你。”
“不是对臣子,不是对知己,是男子对女子的倾慕。”
“我想将这天下最尊贵的位置留给你,想让你名正言顺地站在我身侧,做我的皇后。”
他苦笑一声,带着无尽酸楚。“可每当我快要说出口,你总能找到由头打断。”
“我知道……你怕。”
“怕你这欺君罔上的女儿身被揭穿,怕连累王府满门,怕这桩骗局动摇国本……所以,我退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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