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六的雪下得绵密,像扯不断的棉絮,把长春宫的庭院盖得白茫茫一片。皇后坐在廊下的暖阁里,手里捻着串菩提子,目光落在阶前那株开得正盛的腊梅上——花瓣上积着薄雪,黄得亮眼,倒比翊坤宫那些金箔装饰看着更舒心。
“娘娘,您看这腊梅,今年开得比往年旺。”身边的大宫女素心笑着递上杯热茶,茶盏是淡青的汝窑,冒着袅袅热气,“刚才内务府来报,说御花园的梅树也都开了,要不要明日请娘娘去赏梅?”
皇后接过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没离开腊梅——她心里清楚,素心这话是想让她散散心,这几日华贵妃的人总在跟前晃,一会儿说“宫宴的糕点不够精致”,一会儿说“各宫的炭火分配不均”,明着是请示,暗着是想插手内务府的事,烦得很。
正想着,暖阁外传来轻细的脚步声,是素心的远房表妹翠儿——华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娥,平时没事绝不会来长春宫。皇后眉头微蹙,没说话,只捻着菩提子的手慢了些。
翠儿进来时,身上还沾着雪粒子,对着皇后福了福身,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委屈:“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方才奴婢去内务府取东西,听见几个小太监说,景仁宫的贤妃娘娘宫里,有个叫小禄子的小太监,近来管得未免太宽了些。”
皇后抬眼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哦?怎么个宽法?”
“是这样的,”翠儿偷偷抬眼观察皇后的神色,压低声音说,“那小太监原是杂役房出来的,却天天给贤妃娘娘‘调理身体’,又是按脚又是说药方的,连太医院的事都敢插言。前日华贵妃娘娘让他化开人参鹿茸膏,他倒好,还真把自己当太医了,跟管事太监说‘这样化才不破坏药效’,您说这不是越权吗?”
她顿了顿,又添了句:“听说贤妃娘娘还特别宠着他,吃饭都让他在旁边伺候,宫里的规矩都快没了。奴婢想着,这事要是传出去,怕是要让人说后宫没章法,才赶紧来跟娘娘说一声。”
皇后捻菩提子的手停了,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哪是小太监越权,分明是华贵妃见没刁难到那小太监,又想来她这儿搬弄是非。她心里本就对不住贤妃——当年贤妃失宠,她虽没推波助澜,却也没帮衬,如今华贵妃还不肯放过,倒显得她这个皇后没了威严。
“知道了,”皇后语气没什么波澜,“你回去跟贵妃说,后宫规矩本就该松紧有度,贤妃宫里的事,她少操心。”
翠儿没想到皇后会是这个反应,愣了愣,还想再说,却见素心递过来个眼色,只能讪讪地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翠儿刚走,素心就小声说:“娘娘,这翠儿就是华贵妃的传声筒,她这话里十句有八句是假的。前几日我听景仁宫的刘姑姑说,贤妃娘娘近来睡眠好了许多,气色也见好,想来那小太监是真有点本事,不是故意越权。”
皇后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见廊下的小太监来报:“启禀娘娘,景仁宫贤妃娘娘求见。”
“哦?倒是巧了。”皇后挑了挑眉,放下菩提子,“让她进来吧,把暖阁的地龙再添点炭,别冻着她。”
不多时,贤妃就披着件素色的貂裘进来了,身上还带着雪的寒气,却依旧身姿端正,走到皇后跟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坐。”皇后指了指旁边的锦凳,“这么大的雪,怎么想起过来了?是景仁宫的炭火不够用了?”
贤妃坐下后,先接过素心递来的热茶,暖了暖手,才笑着说:“谢娘娘关心,炭火够用。臣妾是想着,前几日绣了块兰草帕子,想着娘娘或许能用得上,就给您送过来了。”她说着,从随身的锦盒里取出块淡青色的帕子,上面绣着几株兰草,针脚细密,透着雅致。
皇后接过帕子,指尖摩挲着绣线,眼底露出几分笑意:“你这手艺还是这么好,比宫里的绣娘绣得还用心。说吧,除了送帕子,还有别的事吧?”
贤妃知道皇后是个爽快人,也不绕弯子,放下茶盏,语气诚恳:“娘娘英明,臣妾确实有件事想跟您说。方才臣妾宫里的刘姑姑听说,华贵妃娘娘宫里的翠儿姑娘,来跟娘娘说臣妾宫里的小太监小禄子越权管医事,臣妾心里不安,特意来跟娘娘解释清楚,免得让娘娘误会。”
皇后没说话,只示意她继续说。
“那小禄子原是杂役房的太监,去年臣妾头痛失眠得厉害,太医院的药也不管用,偶然间让他按了次脚,发现他从老家学过点粗浅的按穴手艺,按完后确实能缓解些。”贤妃缓缓道,“臣妾也是病急乱投医,就让他每日来按揉半个时辰,没想到这几个月下来,睡眠竟真的好了许多,晨起也不觉得头沉了。”
她顿了顿,又说:“至于说他管医事,那真是误会。他只是按按脚,偶尔提句‘娘娘近日口干,少喝点凉饮’,都是些生活上的小事,从没敢插手太医院的药方,更不敢自称懂医。前日华贵妃娘娘让他化开人参鹿茸膏,也是他碰巧知道点土法子,没耽误事罢了,哪敢真把自己当太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