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还未褪尽,荣国府东角门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
薛宝钗立在梨香院廊下,望着天际那一线微光,紧了紧身上的藕荷色披风。
莺儿捧着个描金漆盒从屋里出来,小声道:姑娘,礼都备齐了,只是太太说...
母亲说什么?宝钗回头,见莺儿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已明白七八分。
太太说...若那陆大人当真好这口,不如把香菱也带上。莺儿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宝钗面色一沉,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晨风吹动她鬓边碎发,衬得那张雪白的脸愈发冷肃。糊涂!香菱已是哥哥屋里人,岂能如此作践?
她顿了顿,压下心头那股郁气,走吧,莫误了时辰。
马车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宝钗掀开车帘一角,见街上已有早起的商贩支起摊子,热气腾腾的蒸笼后是张张冻得通红的脸。
她忽然想起那冯渊,也是个读书人,如今却成了地下一缕孤魂。
这念头刚起,又被她硬生生压下去——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锦衣卫衙门前,两个挎刀的校尉拦住了马车。这位小姐,此处不得停留。
莺儿忙上前递上名帖:我家姑娘是荣国府薛家小姐,特来拜会陆大人。
那校尉扫了眼烫金名帖,嗤笑一声:我们大人公务繁忙,没空见闲杂人等。
宝钗在车内听得真切,却不急不恼。
她亲自下车,从袖中取出个荷包塞给校尉:劳烦通传一声,就说薛家为昨日之事特来致歉。
校尉掂了掂荷包分量,脸色稍霁:等着吧。
转身进了衙门。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日头渐高,衙门口来往的锦衣卫都忍不住打量这辆华贵的马车。
莺儿急得直搓手:姑娘,要不咱们先回去?
宝钗端坐车中,手里捻着一串珊瑚佛珠:不急。
她透过纱帘望着衙门那扇黑漆大门,心想那陆远必是故意晾着她们。
这般做派,倒更显出此人不好相与。
正午时分,方才那校尉才慢悠悠出来:大人说了,今日没空,薛小姐请回吧。
莺儿气得眼眶发红,宝钗却微微一笑:无妨,我们再等等。
说罢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衙门对面树荫下,竟是要死等的意思。
日影西斜,衙门里进出的人渐渐稀少。
莺儿从街边买了两个炊饼回来,宝钗只掰了小半个,就着茶水慢慢咽下。
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如油煎一般——每过一个时辰,哥哥在诏狱就多受一分苦。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
姑娘快看!莺儿突然低呼。
宝钗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飞鱼服的挺拔身影正大步走出衙门。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剑眉星目,腰间绣春刀随着步伐轻晃,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宝钗心下一动,整了整衣衫下车,远远福了一礼:陆大人。
陆远脚步一顿,锐利的目光扫过来。
他早听说薛家小姐在外等候,原想晾着她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姑娘竟有如此耐心。
薛小姐。他略一拱手,语气疏离,本官公务在身,恕不奉陪。
大人且慢。宝钗上前两步,恰到好处地停在五步开外,家兄鲁莽,冲撞了大人。宝钗特来赔罪,还请大人拨冗一叙。
她声音不卑不亢,杏眼里含着恰到好处的恳切。
陆远打量着眼前这个传闻中的薛宝钗。
只见她穿着素净的藕荷色衫子,发间只簪一支白玉钗,通身上下无半点奢华之气,倒像个清贫读书人家的小姐。
这般打扮,显然是刻意为之。
既是薛小姐亲自前来,本官倒不好推辞了。陆远转身引路,
二堂内,小吏奉上茶便退了出去。
宝钗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这屋子陈设简朴,除了公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就只有墙上挂着的一幅《大明疆域图》最为显眼。
她心中暗忖:此人不好金银,不恋奢华,倒像个实干之臣。
薛小姐有话不妨直说。陆远开门见山,手指在案几上轻叩,本官时间宝贵。
宝钗微微一笑:大人快人快语,宝钗便直言了。
她示意莺儿呈上礼单,家兄年少无知,一时冲动犯下大错。家母痛心疾首,特备薄礼,一则是向冯家赔罪,二则...
她顿了顿,也是感谢大人秉公执法,让家兄得个教训。
陆远看都没看那礼单,只冷笑一声:薛小姐好伶俐的口齿。打死人说成一时冲动,贿赂官员说成感谢执法
他忽然倾身向前,目光如刀,你以为锦衣卫是你们薛家能收买的?
宝钗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难惊得后背一凉,但面上仍维持着镇定:大人误会了。薛家绝无此意,只是...
她轻咬下唇,眼中适时泛起水光,家母年迈,实在受不得这般打击。若大人能网开一面,薛家上下感激不尽。
陆远靠回椅背,似笑非笑,那冯渊也是独子,他母亲就受得这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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