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扫房日。
陆府上下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仆役们将各处院落、游廊、窗棂擦拭得一尘不染,连屋檐下的彩画都重新描摹了一番,愈发显得府邸气象一新。
史湘云也跟着众人忙前忙后,她性子爽利,不爱那些精细活,便帮着指挥小厮们搬运梯子、换洗帘幔,笑声朗朗,像只快活的燕子,在府里飞来飞去。
正当她站在廊下,指着高处一处不易察觉的蛛网让婆子们留意时,她的贴身丫鬟翠缕匆匆走来,脸上带着几分惶急,低声道:“姑娘,史家……保龄侯府派人来了,说是大爷打发来的,要接姑娘回府过年。”
湘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眉头拧了起来,方才的神采飞扬霎时被一层阴霾取代。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擦汗的帕子,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情愿:“这时候来接?不是说好了我在陆府过年么?来了什么人?”
“是府里的一个管事,带着两个小厮,正在二门上的耳房候着。”
翠缕低声道,“看着……不像只是来接人那么简单,那管事脸上带着笑,可眼神精明得很。”
湘云心里咯噔一下。
她那个哥哥,史鼎,若非有事,绝不会想起她这个隔了房的堂妹。
她略一思忖,对翠缕道:“你去告诉那管事,就说陆府年节下事务繁忙,薛姨娘留我帮忙照应,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再者,我在这儿住得甚好,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就不劳烦哥哥惦记了。赏他们几个车马钱,打发他们回去。”
翠缕应声去了。
湘云却没了方才的兴致,心不在焉地踱到廊柱边,望着院子里忙碌的景象发怔。
陆府的年节,热闹、充实、有盼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真切的笑容。
宝姐姐待人宽厚,惜春姐姐可以安心作画,林姐姐虽依旧多愁善感,气色却比在贾府时好了不少,连凤丫头都找到了用武之地,活得扬眉吐气。
这里没有贾府那些勾心斗角、虚与委蛇,更没有史家那种令人窒息的、视她为累赘的冷漠。
她在这里,可以大口喝酒,可以高声说笑,可以穿着男装和护卫们比划两下而无人指责,这种自在快活,是大观园里都不曾有过的。
没过多久,翠缕又回来了,这次脸色更难看:“姑娘,那管事不肯走,说……说大爷吩咐了,务必接姑娘回去,有要紧事相商,关乎姑娘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湘云猛地回头,脸色瞬间白了。
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哥哥接她回去,根本不是出于兄妹之情,而是要把她当成联姻的筹码,去换取对史家有利的亲事!
一想到要回到那个冷冰冰的侯府,被当作货物一样待价而沽,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不知是圆是扁的人,去过那种规行矩步、毫无生气的日子,湘云就觉得一阵反胃,心口像被巨石堵住般难受。
“我不回去!”湘云斩钉截铁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去告诉他,我的事不劳他费心!我就在陆府,哪儿也不去!”
“姑娘……”翠缕为难地看着她,“那管事是奉了命来的,态度强硬得很,说若姑娘不肯,他们便一直在门外等着,或者……或者去请示陆大人,看陆府是否要强留别家的女眷。”
这是要撕破脸皮,用规矩和名声来压人了。
湘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她毕竟姓史,是史家的姑娘,陆府再好,也只是客居。若史家铁了心要接人,于情于理,陆远和薛宝钗都不便强行阻拦。
“你先去稳住他们,说我收拾一下东西。”
湘云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打发走翠缕,立刻转身就往藕香榭跑。
她得找姐妹们商量对策!
惜春的藕香榭里,暖意融融,炭盆里埋着的红薯散发出甜香。
宝琴也在,正和惜春一起翻看年下送来的新花样。
见湘云一阵风似的冲进来,脸色煞白,眼圈微红,两人都吃了一惊。
“云丫头,这是怎么了?”惜春放下花样册子,关切地问。
湘云也顾不得许多,竹筒倒豆子般把史家来人要接她回去“商议终身大事”的事情说了,末了带着哭腔道:“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你们快帮我想想办法!”
宝琴年纪小,听得目瞪口呆,只会拉着湘云的手安慰。
惜春眉头紧蹙,她性子清冷,但极重情义,深知湘云在史家的处境。
她沉吟道:“这事棘手。你毕竟是史家的小姐,他们以婚事为由来接,名正言顺。陆大人和宝姐姐虽疼你,但终究是外人,不好强硬干涉别家家事。”
“那……那我装病?”湘云急道,“就说我感染了风寒,起不了身,不能挪动?”
惜春摇摇头:“这只能拖一时。年节下接小姐回府是正理,你病着,他们更可以派嬷嬷、丫鬟来‘照顾’,甚至请医延药,反而更麻烦。”
“要不……我去求老太太(贾母)?”湘云想到贾母,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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