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窗明几净,挂着淡雅的纱帘,屋里烧着暖暖的炭盆,桌上摆着细瓷茶具和几样精致点心。
尤二姐正坐在窗下绣花,身上穿着一件藕荷色的新棉袄,脸色红润,眉宇间以往的愁苦之色淡去了许多。
尤三姐则在一旁的书案前临帖,穿着一身利落的青绫袄儿,头发挽得整整齐齐,神采奕奕,那股子泼辣刚烈劲儿似乎被这安稳生活磨平了些棱角,更添了几分沉静。
“娘?!”
姐妹俩见到尤老娘,都是又惊又喜,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
尤老娘看着两个女儿焕然一新的模样,再对比自己的狼狈,未语泪先流,一把抓住她们的手,哽咽道:“我的儿……你们……你们过得好,娘就放心了……”
尤二姐心软,见母亲如此,眼圈也红了,忙扶她坐下,递上热茶:“娘,您怎么来了?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尤三姐心思敏锐,看着母亲身上单薄的旧衣和冻得发青的脸色,心中已猜到了八九分,眉头微蹙,心中又是心疼又是为难。
尤老娘捧着热茶,暖意从指尖传来,却暖不了心中的凄惶。
她断断续续地将家中困境、宁国府的惨状、以及尤氏的劝说说了出来,最后老泪纵横:“……娘实在是没办法了……那点积蓄早已花光,针线活也接不到多少……再这么下去,只怕……只怕要冻饿而死了……你姐姐她……她也难……娘这老脸也不要了,只好来投奔你们……”
尤二姐听得心如刀绞,连连安慰:“娘,您别急,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她下意识地看向妹妹,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依赖。
尤三姐抿着唇,心中波澜起伏。
她们姐妹能在陆府安身,已是陆远天大的恩典。
她们名义上是客,实则与丫鬟仆妇不同,是靠着陆远的善意和宝钗、黛玉等人的情面寄居于此。
如今老娘再来,岂不是更添负担?
陆大人虽宽厚,但她们怎能一而再、再三地倚仗别人的善心?
这恩情,她们如何还得起?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炭盆中偶尔爆起的噼啪声和尤老娘低低的啜泣声。
良久,尤二姐抬起泪眼,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母亲,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细弱却清晰地说道:“三妹……如今……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
尤三姐看向她:“什么法子?”
尤二姐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似是难以启齿,最终还是低声道:“你……你去求陆大人,若是……若是他能纳了你……咱们一家,也算有了个正经名分,娘过来……也就名正言顺了……”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尤三姐耳边。她猛地抬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又迅速涌上,变得通红。
她性子刚烈,自有傲骨,从未想过要以妾室的身份去依附一个男人,即便那个男人是权势滔天、对她们有恩的陆远。
这与她心中那份对“清白”、“自尊”的坚持,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二姐!你……”尤三姐想反驳,可看到母亲那充满期盼和哀求的眼神,看到姐姐那无奈又悲切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是啊,除了这条路,她们还有什么选择?
将母亲拒之门外?她们做不到。
让母亲也像她们一样,不明不白地寄居于此?
她们开不了这个口。
唯有将这种“寄居”变得“名正言顺”,才能彻底解决眼前的困境。
一种巨大的屈辱感和现实的冰冷,交织在她心头。
她想起陆远那张冷峻却并非无情的脸,想起他上次出手相助的恩情,想起在这陆府中感受到的难得的安宁……
或许,给这样的人做妾,并不算辱没了自己?
至少,能保住母亲和姐姐的安稳。
她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内心挣扎如同沸水。
最终,那份对家人的责任感压倒了个人的骄傲。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我……我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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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三姐回到自己房中,对着菱花镜仔细梳妆。
她换上了一身最好的衣裳,是一件水红色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袄,这还是当初在宁国府时做的,平日舍不得穿。
她又精心梳理了头发,戴上一支简单的珠钗,薄施脂粉。
镜中的女子,容貌昳丽,眉眼间自带一股英气,此刻因心事重重,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风致。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五味杂陈。
有羞怯,有忐忑,有决绝,也有一丝隐隐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
她怕陆远拒绝,那时她们母女三人将更加尴尬,无地自容。
可事已至此,已无退路。
她定了定神,走出房门,向陆远书房所在的院落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仆妇都恭敬地向她行礼,称一声“三姑娘”,这让她心中稍安,至少,陆府的下人并未因她们是寄居而有所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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