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奴婢……拜别二爷。二爷……保重。”
说完,她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
走到门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那个小小的、瘪瘪的包袱,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走出了怡红院,走出了这座她生活了十几年的荣国府。
初春的清晨,寒风依旧料峭。
秋纹独自一人走在京城的长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家?她哪有什么家?
不过是贾府下人聚居的几间矮房罢了,如今自己“背主”出来,哪里还能回去?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双脚冻得发麻,腹中也开始饥饿。
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孤寂将她笼罩。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那个单薄的包袱,这里面,就是她的全部了。
就在这时,她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麝月的名字。
陆府……那个听说规矩严明,却待下极宽厚的地方。
麝月能在那里安身,自己……能不能去碰碰运气?
这几乎是绝望中唯一能想到的稻草了。
一咬牙,秋纹向路人打听清楚了陆同知府的方位,拖着疲惫的身子,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陆府门前,依旧是那般威严而整洁。
秋纹踌躇了片刻,鼓起勇气上前,对门房说明了来意,想求见麝月。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心绪彷徨的秋纹来说,却无比漫长。
很快,一个穿着簇新湖绸比甲、墨绿棉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根素银簪子的女子快步走了出来。
正是麝月!
她面色红润,眼神明亮,步履轻快,整个人透着一股沉稳安宁的气韵,与在贾府时那个温吞谨慎的大丫头判若两人!
“秋纹?真的是你!”
麝月见到她,先是一惊,待目光落到她手中那个小包袱和脸上难以掩饰的憔悴与惶惑时,立刻明白了大半。
她快步上前,一把握住秋纹冰凉的手,“快别站在风口里,进来再说!”
感受到麝月手心传来的温暖和毫不迟疑的接纳,秋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麝月将她带到自己住的那处小巧整洁的下人院落,吩咐小丫鬟打来热水,又拿出自己的干净衣服给她换上,还端来了热腾腾的点心和茶水。
看着秋纹狼吞虎咽地吃着点心,麝月坐在一旁,轻声问道:“可是……府里又打发人出来了?还是……你自个儿出来的?”
秋纹咽下口中的食物,眼圈一红,将昨日宝玉如何迁怒辱骂,自己如何心灰意冷,今早如何求去,宝玉又如何让她“滚”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麝月听完,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罢了,离开了也好。那地方……如今就是个冰窟子,暖不过来了。你来了这里,就别多想。我们府上……”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和别处不同。只要本分做事,自有你的好日子过。”
她看着秋纹身上自己给的、略显宽大的衣裳,对比自己如今体面的穿戴,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昔日怡红院里地位更高的秋纹,如今会这般狼狈地来投奔自己呢?
休息片刻,麝月便带着秋纹去见鸳鸯。
一路上,秋纹小心地打量着陆府内部。
但见屋舍俨然,庭院洁净,下人们各司其职,见面时皆颔首致意,神色从容,并无贾府那种要么趾高气扬、要么愁眉苦脸的景象。就连空气,似乎都清新几分。
鸳鸯正在房里核对份例单子,见麝月带着秋纹进来,听明来意后,她仔细打量了秋纹几眼。
秋纹有些紧张地低下头。
鸳鸯放下单子,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既然是麝月的旧相识,又是从那边府里出来的,规矩想必是懂的。我们府里不缺人手,但也不多你一双筷子。
你且安心住下,回头我禀过薛姐姐,先在针线房或者浆洗上帮忙,月钱按三等丫头的份例,二两银子,吃穿用度都与府里人一样。你看可好?”
秋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原本只求有个安身之所,能有口饭吃就知足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有月钱?
还是实打实的二两!
她慌忙跪下:“谢鸳鸯姑娘!不,谢姨娘恩典!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敢偷懒耍滑!”
鸳鸯示意麝月扶她起来,淡淡道:“不必如此。在陆府,做好本分即可。去吧,让麝月带你安顿下来。”
且说秋纹离开后,怡红院似乎并无不同,却又处处透着不同。
宝玉发完火后,闷头又睡了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醒来后,觉得口干舌燥,习惯性地扬声唤道:“秋纹,倒茶来!”
门外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却是四儿,她怯生生地道:“二爷,秋纹姐姐……她、她出府去了。”
宝玉一愣,这才猛地想起早晨那一幕。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没好气地道:“出去了就出去了!难道没了她,这屋里就没人伺候了?你倒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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