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香榭内,临水轩窗,银霜炭在精致的铜盆里烧得正旺,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与窗外枯荷残雪形成鲜明对比。
邢岫烟已换上了一身宝钗送的湖蓝色锦缎棉裙,外罩一件月白绣梅花比甲。
褪去了逃难时的狼狈,更显得她气质如兰,清雅脱俗。
只是眉宇间那缕惊魂初定后的淡淡忧思,尚未完全散去。
薛宝钗坐在她对面,手里捧着一个暖炉,语气温和地将方才与陆远提及此事的情形,细细说与她听:“……我与陆大人说了你的境遇,他听了并未多言,只点了点头,说‘既是无处可去的亲戚,府里也不多她一处院落,安心住下便是。’还嘱咐鸳鸯,一应用度不必苛刻,让你莫要拘束。”
岫烟闻言,心中那块悬了一整天的巨石,终于“咚”的一声落了地,一股暖流自心底涌向四肢百骸,眼眶瞬间又湿润了。
她站起身,对着宝钗便要深深拜下:“宝姐姐大恩,岫烟没齿难忘……”
宝钗忙伸手扶住,嗔怪道:“这是做什么?快坐下。既是姊妹,互相帮衬原是应当。陆大哥既发了话,你便真正是安心了。往后只管在这里住着,与林妹妹、云丫头她们作伴,再无人敢来欺你。”
岫烟含泪点头,哽咽道:“陆大人恩同再造,宝姐姐与诸位姐妹情深义重,岫烟……真不知何以为报。”
她沉吟片刻,拭了拭眼角,轻声道,“我想……亲自去向前院的陆大人叩谢恩典,不知是否唐突?”
宝钗略一思忖,微笑道:“你有这份心,自是好的。陆大哥此时应在书房,我让莺儿带你过去。他性子虽冷,却并非不近人情,你只管如实表达谢意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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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外书房,依旧是那般肃静雅致。
李纹刚为陆远换上一盏新沏的六安瓜片,茶香袅袅。
李绮则轻手轻脚地将一幅刚刚裱好的山水画挂上墙壁。
姐妹俩经过这些时日的历练,已不复初时的紧张,举止间多了几分沉稳。
门外传来小厮的通报声,随即莺儿引着邢岫烟走了进来。
陆远正俯首于案前,批阅着一份公文,闻声抬头。
只见一清丽女子翩然而入,身着素雅,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书卷清气,与李纹李绮的温婉不同,更显疏离恬淡。
她走到书案前约莫五步远的地方,敛衽深深下拜,声音清越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民女邢岫烟,拜谢陆大人收留之恩。大人恩德,如同再造,岫烟铭感五内,此生愿结草衔环以报。”
陆远放下笔,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他自然记得宝钗提过此事,此刻亲眼见到这女子,虽处境狼狈投奔而来,礼数却周全,态度不卑不亢,眼神清澈带着感激,却无半分谄媚,心中倒也添了一分赞许。
“起来吧。”
陆远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既来之,则安之。府中自有规矩,与你诸位姐妹和睦相处便是。谢意我领了,不必挂怀。”
他话语简洁,却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岫烟再次行礼:“是,谨遵大人教诲。”她不敢多扰,谢恩后便由莺儿引着退了出去。自始至终,姿态从容,并未因面对权贵而失据。
陆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侍立一旁的鸳鸯随口道:“倒是个知礼的。”
鸳鸯微笑颔首:“是,瞧着是个安静省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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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南刘府。
刘皇商挺着肥硕的肚子,正听着管家回报打听来的消息,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渐渐沉了下来。
“什么?跑了?跑到陆大人府上去了?”
刘皇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响,“贾赦这老匹夫!竟敢耍弄到老子头上!当初说得天花乱坠,什么知书达理、温良恭俭,聘礼要得倒狠!如今人没了,他倒是摘得干净!”
他感觉受到了极大的愚弄。
到嘴的肥肉飞了不说,还是在陆远那里,这让他既恼火又有些憋屈。
陆远虽官阶不算顶尖,却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实权在握,他一个皇商,再有钱也不敢轻易得罪。
“备轿!去荣国府东院!”
刘皇商怒气冲冲,他不敢去陆府质问,但这口恶气必须出在贾赦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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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父子正在家里对着空酒壶发愁,算计着还能从哪里抠出点银子来,忽闻刘皇商气势汹汹打上门来,心知不妙,硬着头皮迎了出去。
刘皇商连厅堂都没进,就站在院子里,指着贾赦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贾赦脸上:“贾恩侯!你个老不要脸的东西!拿个破落户的亲戚糊弄我也就罢了,收了老子定金,人却跑到陆府去了!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任你揉捏吗?今日不给老子个交代,我跟你没完!”
贾赦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摆国公爷的架子,奈何囊中羞涩,底气不足,只得赔着小心道:“刘兄息怒,息怒啊!实在是那丫头性子倔,自己偷跑出去的,我也正在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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