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转白,灰蒙蒙的日光从火痕裂口洒下,像病人的气息,虚弱却夹杂着灼痛。百姓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各自的屋子,木门早被烧成焦炭,房梁只剩半根,草席破得连孩子都盖不住。他们却还是硬撑着,把自己塞进残破的屋檐下,因为这是“家”的最后模样。
街巷没有笑声,只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和低低的啜泣。昨夜死了多少人,没人去数,尸骨散落在灰里,火雨烧过的地方仍冒冷烟。人们麻木地抬头,看那条横贯长空的火痕。它没有消散,反而更深了,像一条无法愈合的疤,随时会再次裂开。
白昼看似平静,夜却在酝酿。
第一个噩梦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他半夜惊叫,声嘶力竭,把全屋的人都吵醒。他浑身冷汗,眼睛瞪圆,指着屋角喊:“火来了!爹!娘!火把你们烧没了!”可屋角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影。父母慌忙抱住他,安慰说是梦。可孩子手臂上却有一片焦黑的痕迹,皮肤皱缩,像被真火烫过。
第二天,又有妇人从梦里哭醒,她说梦见自己死去的丈夫站在床边,用火手拖她走。醒来后,她的床榻一角真的烧出了窟窿。
消息在城里传开,人人惶惶。有人白天不敢睡,夜晚怕闭眼。可越是强撑,越是被拖进梦里。梦境像火海,火痕就在头顶翻滚。无论逃到哪儿,都会听见低沉的笑声:“来,来,火在等你。”
符官们察觉到不对,立刻聚到碑前。老符官额头青筋暴起,颤声说:“火……火进魂了,不再只在天上,它钻到梦里了……”他的声音沙哑,字字如敲石。百姓一听,心里更凉,哭喊声在广场上响成一片。
江枝仍旧昏迷,却忽然开始笑。她笑得低,像在梦里回声:“哈哈哈哈……梦?疯子笑得比梦响……梦要吞人?疯子先吞梦!”她在梦里看见自己站在无数火痕里,火海化作巨大的嘴,要把城与人都咬下去。她赤脚站在火舌上,手里拎着断笔,乱画乱写,写的全是“疯”字。一个个“疯”燃烧起来,把火舌撑裂。黑焰怒吼:“疯子!”她笑声狂烈:“哈哈哈哈!疯子就是疯子!疯子要笑死你!”
她在梦里与黑焰正面对抗,她的笑声传出,广场上碑心忽然亮了一下,百姓的梦魇瞬间一停,有几个人猛然惊醒,哭着喊:“我看见她了!疯女在梦里挡火!”
萧砚没睡,他守在碑前,眼睛冷冷盯着天。他以为自己不睡就不会梦,可火痕忽然在他眼底裂开,一缕火丝钻进他的魂。他面色不变,却感觉刀锋被扯进幻境。眼前浮现的是血海,血海中站着无数自己杀过的人,冷眼盯着他,齐声喊:“冷刀!还命来!”
他没有退,举刀冷斩。每斩一刀,血海裂一线,幻象惨叫一声。可血海无穷无尽,他的刀渐渐碎裂,魂里流出鲜血。他仍冷冷一句:“滚。”声音像寒铁,震碎了大片火影。
百姓的梦越来越乱,有人梦见亲人,有人梦见自己化成火影杀身边的人,醒来时双手全是血,不知是真杀还是梦杀。有人彻夜尖叫,活活咬舌死去。街市白天是废墟,夜晚成了梦狱。人们白日勉强修缮,夜里却一个接一个倒下。
有人跪在碑前求江枝:“疯女啊,你再笑一声,把梦吓走吧……”他们哭喊时,江枝忽然从昏迷里抽搐,喉咙喷出血,笑声破喉而出:“哈哈哈哈!梦?梦敢吓疯子?疯子笑死梦!”碑光随之大亮,夜里火痕被震退几寸。
可黑焰不甘,开始换方式。它不再只显火影,而是化作亲人最温柔的模样。一个女人梦见死去的孩子,孩子扑到她怀里说:“娘,跟我走,梦里没有火。”她哭着抱紧,结果第二天人已经在屋里窒息而亡,怀里只剩一滩灰。
这样的事越来越多。百姓的信心开始动摇,碑光再亮,也压不住那份温柔幻象的诱惑。老符官在碑下哭喊:“别信!那是假的!”可声音淹没在人群的啼哭里。
江枝在梦里笑到癫狂,她笑声嘶哑:“哈哈哈哈!假的?假的也要笑死它!疯子笑得比真还真!”她的笑震裂一片火痕,却也让她的魂被火焰烤得裂开,身体在现实中抖到吐血。
萧砚冷眼看着她,伸手按住她肩膀,低声道:“撑住。”他自己的眼底已经被火丝撕开裂痕,却没有退。他把碎刀一寸寸磨锋,硬生生在魂里继续斩开火影。
碑光摇晃,全城人心吊着。
到了第三夜,火痕终于降下极深的梦潮。整个城的人同时被拖入梦境,梦境化作一片火海,碑、疯女、冷刀都被卷入。百姓哭喊着跪地,却在梦里发现,脚下依旧有名字的光在亮。他们齐声念亲人的名字,千万声叠起,梦海震动。火痕怒吼,黑焰狂啸。江枝在梦里笑得浑身是血:“哈哈哈哈!疯子说过!梦要疯,就一起疯!”
萧砚冷声喝:“斩。”刀光落下,碑光与笑声交织。
梦海碎裂一角,火痕被撕开一个缺口,清风灌入。百姓猛然惊醒,浑身是汗,脚下全是血。但他们还活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