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的心已到极限,有的彻底疯了,白天走在街上自言自语,口中念叨着梦尸留下的那些字:“回……家……井……”念到后来,他们直接爬到井边,把头探进去大喊“我要回家”,声音在井里回荡,被黑水一吞,什么也不剩。有人跪在梦尸的脚下,给它们献食,哪怕那只是灰烬拌水,他们也要恭恭敬敬捧上去,嘴里念着“这是贡”。梦尸不理,可他们还是笑着叩头,把头磕到破,再用血抹在梦尸脚边。他们说:“这样它会记住我,不化我。”更多的人则学疯女,把笑练到骨头里,笑到嘴角裂开,笑到血流,也不敢停,因为他们知道,一停,火丝就会找上门。
碑石仍在闪烁,它背负着所有血名的重量,石体上裂纹越来越多,像一张撑开的皮鼓,每一道裂缝里都在漏血光。老符官坐在碑旁,半盲的眼睛盯着西北角,手上不停地磨符,磨到手指都没了,他也不停,他低声念着“镇镇镇”,像一根老木桩固执地钉在地里。白须长老守在祖阙口,背弯得再直不起来,他整夜整夜地抠石,把手指都抠到只剩骨,他要用血去补“信”的那一横,可血一干就裂,他只好再抠,再补,像是要用整条命把那一横写到石头心里去。
城中的空气开始变得怪异,风里带着一股铁锈混骨灰的腥甜味,连小孩喝粥时都被呛得咳,可他们还是一口口咽下去,因为那是唯一能压住梦的药。有人梦见火痕在井底,有人梦见亲人笑着伸手拉他,有人梦见自己已经是梦尸,还在梦里笑练。梦与醒的界线被烧穿,人们只能靠彼此喊名字来把人拉回来,一旦叫不醒,第二天早晨就会在巷口多出一个空笑的人影。
江枝开始出现“回声”,她笑到极致时,会忽然停下来,嘴角抽搐,眼白翻起,声音却从碑心传出来,不是她自己的嗓音,而是更低更古怪的一种笑。那笑让梦尸纷纷回头,像被主子点名。百姓吓得直跪,纷纷磕头求她收声。江枝笑完后自己也吐血,她对着碑冷冷地骂:“别学我。”可碑心还是在跟她一同笑,笑声像两面镜子互相对照,反射得火痕都颤了几分。
萧砚知道,这就是残痕。他看着江枝,眼里冷意更深,刀握得更紧,哪怕刀锋快要散成齑粉。他心里清楚,一旦疯笑被碑完全借走,那就是魂狱开口的新路。他必须在残痕彻底张开前,斩下什么。
夜更深时,西北角的黑气突然涌动,所有梦尸同时转头,齐刷刷望过去,笑声重又响起,像一片海潮压来。碑石震动,血名狂闪,百姓们被逼得全体笑哭一片,孩子们被大人拉着,嘴角被硬生生抻裂,他们也笑。江枝的笑声尖利到裂天,她的魂火在胸口燃烧,像随时要把自己烧成灰。萧砚一步踏出,刀抬起,冷声一字:“来。”
狱后残痕,终于要张开了。
西北角的风忽然死了,死得比尸体还冷,所有梦尸同时停下脚步,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手拽住脖颈,它们空洞的眼睛齐刷刷望向一处废墟,那废墟里原本只有倒塌的墙和灰烬,可在这一瞬间裂出一道极细的缝隙。缝隙里先是渗出血色的光,接着一声极深的咆哮自地底传来,仿佛无数恶魂同时喊出“回”,声音挤进每个人的耳骨,把人脑子震得嗡嗡作响。百姓们纷纷捂耳,却还是听得见,听得见心脏也跟着乱跳。老符官猛地吐出一口血,眼盲彻底,他却用那双已无光的眼睛对着西北角怒吼:“不许开!”他双手齐齐拍地,掌心血迸,血流进地缝,碑石瞬间亮了一圈血光。可那缝隙还是撕开了,像一张嘴,嘴角往两边裂开,裂到极致时“轰”的一声,西北角的废墟全数炸飞,一股黑焰直冲而出,撕开夜空,照亮半城。火痕在天上随之抽搐,那裂口也猛地扩大,黑焰如瀑布般倾泻,和地上的残痕连成一体,魂狱第二个口子,彻底开了。
梦尸狂笑,它们的身体在这一刻全数点燃,火丝贯穿血肉,从眼耳鼻口钻出,整个身形扭曲变形,有的长出数十条手臂,有的头颅裂成几半,却全都扑向碑前。百姓尖叫,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抱紧碑石,疯狂地笑,笑到嘴角裂开,血流满面,仍不敢停。他们用血溅在碑石上,用名字刻进石缝里,有人直接抠下自己的指甲去刻,有人把孩子的手拉来一同按在碑上,孩子哭,他们硬生生把哭声扭成笑声,那笑尖锐到像锯齿刮铁,把夜空都割得生疼。碑光因这笑与血而暴涨,一根根锁链直冲天空,和西北残痕的黑焰对撞。半空轰鸣震耳,黑焰与血链缠斗,火蛇与符文硬撕,爆裂出的光与火把整座城照得比白昼还亮。
江枝扑在碑心前,喉咙彻底破碎,她却仍然用笑压火。她笑得口吐鲜血,笑得魂魄颤裂,胸口烧出一个洞,黑焰从里面钻出来,可她硬生生用牙咬住火丝,咬断后喷出一口带笑的血,血溅在碑心上,碑光立刻大亮,像吃饱了一般怒吼回应。她疯声嘶喊:“哈哈哈哈!给我开!开大点!疯子才好咬!”笑声疯癫,梦尸全体为之一颤,仿佛她才是主宰。萧砚一步踏出,冷刀横空,刀身已裂成千缕,却在这一刻重新聚拢,发出刺目的冷光。他不说话,只是举刀劈下,刀光如霜,把冲下的黑焰硬生生劈开。刀劈到他手臂尽裂,血骨飞溅,他却不松手,他冷眼只盯着残痕,像要把它斩到彻底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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