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枝被震得倒退三步,脚跟一栽,跌坐在伪字残叶中。她抬眼看萧砚,眼里第一次不是狂,是恨:“你宁可让它断,也不许它完。”
“对。”萧砚握刀,答得极轻,“断了才活。”
第五声不甘心。它收回高空,急速调整自己的骨与腔,再度压来。它学会了避开刀背上的“可”,专挑城中尚未被“问”“缺”“懒”与“磕牙”照拂到的黑巷、冷井、孤屋、墓隙。一波又一波,像在打补丁,也像在验城篱。每补到一处,便有一户的门神纸像无火自燃,有一口锅沿再缺出新的豁口,有一个孩子忽然记起被撂下的乳名,哭到喘不上气;某个早死之人的名在祠榜上淡了又亮,亮了又淡,像在与“全”争夺存在的一线。
江枝在地上缓了一息,又笑了,笑里全是倦:“它也会挑拣了,萧砚。你守得过一处,守不过十处;你守得过十处,守不过万处。”
萧砚不看她,他把灰刀重新插回地心,把左手的指节一一按在刀背的“可”字旁,低声对着大地说:“诸位——请坐。”
请坐。
这两个字从他喉底滚出来,不似命令,更不像祈祷。它像一个很旧的动作——客至堂前,主人把蒲团一摆。祖阙的地皮竟真的轻轻一动:酒肆的长凳自己从废木里坐直,倒塌的庙脊下露出一圈还算整的蒲团,祠堂的门槛边凭空多出两只小凳子。无声队伍的首领远远拱手,一帮人顺势坐下,火派有人坐,留白派有人坐,伪字派里也有人坐——坐下的那一刻,第五声的锋在他们周身滑了一下,竟没找到立足点。
江枝愣住,随即扑哧一笑:“你这‘礼’,管得住一时,管不住一夜。”
“够了。”萧砚道,“礼是城的骨缝,不是城的盔甲。缝在这儿,就不断。”
第五声挟怒再落,城里多出的“坐”,把这声的落脚点分成无数细碎的点。它不得不把一记重拍拆成无数轻扣,像雨落帘前。它不是败,它只是被迫换了唱法。
问桥止住抖,缺门挂着一轮淡淡的光,像不舍昼夜的月牙。碑心在暗里微亮一线,残痕吐出温温的气,错命蜷在门槛下打盹,灰把“懒簿”合上,用手背在封面上擦了两下,像给孩子顺毛。
江枝站起身,扯断两缕乱线缠在腕上,忽而抬手,朝萧砚遥遥行了一礼,礼很薄,却极真。她沙哑道:“你赢了这一拍。”
萧砚摇头:“不,活过这一拍而已。”
第五声在天上绕城三匝,终究没有找到一处可以“一举全声”的口子。它在高空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啧”,像嫌弃,又像记账,然后隐去一层最外的锋。第三笔仍悬,第四字仍俯,声潮退到墙檐之上,化作一层看不见的雾网。它没有退出,它在等——等人疲、等火灭、等“坐”散、等“可”字蒙尘。
祖阙终于在一片破碎的静里沉下去。
夜风自四门穿过,带来外城更远的回音——有人在别座城也摆了“坐”,有人在井台边写了“可否”,有人在祠前笑着喊了乳名,有人在锅沿新缺上贴了蜡片,有人在门槛磕了牙后摸摸嘴角说:“算了也好。”这些细碎如草籽的动作,顺风而来,落在祖阙的瓦缝里。
江枝背靠伪字树,有一瞬的恍惚。她忽然很想睡一觉。萧砚的侧影在问桥边像一块冷铁,他也想睡,却不敢。两人隔着满城的血灰与声网,没有再吵。第五声还在,下一拍什么时候砸下,谁也不知道。
但这一刻,祖阙坐住了。
——尾声里,天边隐隐又起另一缕更淡的回响,不像字,不像声,像一枚被人从泥里掏出来的小石子,轻轻落进井心。那声极轻,却直达最深。有人在梦中翻身,低低道了一句:“家。”
谁也没有听见。只有第四字在高处微微侧头,像被人暗暗碰了一下肩膀。第五声在它旁边冷笑了一声,没有回头。它们都知道,下一回合,不会只在祖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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