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声像被她挑衅,猛然拔高半度,一道看不见的“高音”刺破穹顶,所有人的耳膜一齐淌出热血。江枝的乱线在半空倏地振颤,原本“临摹”的线骨瞬间长出刺,朝着第三笔悬处猛扎。
萧砚横起灰刀,刀鞘未出,他人已动。他从碑心裂缝窜起,如一抹极冷的影,身形直插乱线织就的图心。他没有去劈江枝,而是把刀背推在那张“旧城图”的中轴——祖阙最初的“□”。刀背一贴,暗光炸开,旧图硬生生被压低一寸,险险避开第三笔。萧砚沉声:“写在人上,便是逼天落在人上;写在地基,便把人压成纸。停手!”
“你守你的阙,我写我的城!”江枝笑声顿止,眼里只剩赤红,她十指弹开,十道乱线化作十扇“门”,门门无扉,任声潮冲入。第五声见势,如潮峰加潮峰,以门为阶,一层层踏下,直冲问桥。问桥在声浪下颤到发白,缺门张到极圆的一瞬,竟有合上的趋势。
碑心急促地敲起“阵”,不是光,是金石内腔的空声——铮、铮、铮——每一铮都是“可否”的问,逼第五声把“曲”拽回“句”。残痕在桥下反复吐纳,把最慢的火呼成最短的火,短到只能在“高音”缝里夹一记“咳”。错命则发疯似的往每个门槛上撒“磕牙”的小缺口,撒到指尖尽是碎皮;灰把“懒簿”翻得飞快,叫一群人同时在第三步停下,把这停叠成“厚”,像把棉被盖在鼓上。
第五声第一次“破音”。
那不是败,是拐。它从纵直的压降改成斜面的掠袭,像一群看不见的弓手换位,从城南扇出一弯声刃。南巷“学”的节拍被一刀剖开,队伍中最稳的领唱喉头“咔”的一声,声音再也抬不起来。他双目赤红,抬手要续唱,被身旁的无声队伍伸手按住肩头。那人只做了一个极古极土的手势——握拳、松、再握——领唱像梦醒,喉咙里挤出一口破风似的气,泪涌而下。第五声锋面从他肩上滑过,锋芒顿了一瞬。
北门伪字树下,写疯的一群人忽然齐齐往后一仰,像被同一根线扯住后颈。他们头颅上方冒出星星点点的白光——不是神迹,是碑心派出的“守名灯”在风里晃。白光落到每人眉心,有人想继续刻,手却抖得握不住石片。错命趁机把“还是算了吧”塞到他们牙缝,几个人呸地吐出血沫,坐在地上喘。伪字树叶子在声潮里狂舞,枝条上那些凶狞的符号被风吹成“零”,掉了一地。
西墙前,“留白派”的大墙在高音冲击下发出深井般的嗡鸣,墙体鼓荡,像要生出眼珠。灰在墙根画了一个更大的“□”,众人一见,齐齐把额头按在空木上,呼吸走起“三停”。墙体鼓到极限又缓缓回落,嗡鸣化成低低的“嗯”,与全城无数人的“嗯”相扣,像在地底织了一张沉默的网。
第五声怒极,骤然放低,像有人把巨钟按在地上旋着磨——哞——这一声,压碎了数百扇窗,压跪了整条街的膝盖,压得问桥两端的石钉一枚枚弹出,火星四溅。
萧砚知道再拖,桥就断。他提刀上前,刀背向天,刀锋向下,将“问桥”的脊骨与“缺门”的圆沿一起“扶正”半寸。他没有斩,他“托”。托的那瞬,他背脊完全敞开,江枝的十门中有两门对准他心口猛刺。萧砚不闪,任两道乱线穿胸而过——乱线刺入刀下的地心,被灰刀一吸,线势尽数化入刀脊。刀身苍灰,竟像吞下了一口海。
江枝怔了一瞬,随即疯笑:“好!你要守,我便给你守——守到死!”她双臂展开,十门合一,在半空折出一个巨大的“写”势:不是字,是势,一道势墙横亘天与地之间,把第三笔、第四字、第五声一齐纳入自己的“结构”。那结构像结网,又像给天装了骨架。百姓仰头,只觉胸腔竟同时“顺”了一记——第五声被她这一下“借势”牵住,曲调非但未弱,反倒更完整,完整到每个人都能在其中听到自己心里最要紧的那一句:或是“回家”、或是“别死”、或是“写完”、或是“算了”、或是“给我留一个名字”。
——可就是“完整”,最接近“全”。
碑心光猛地暗了一层,残痕火沿地皮倒缩,错命发出撕布般的一声惨叫,灰的“懒簿”页面被风一翻,空白险些被掀走。萧砚看透这一步,厉喝:“江枝,收!”
她像未闻,眼里全是亮,像在无光的水底看见了一个从未有人抵达过的门。她低声说:“原来你也是要它完的,不然你守什么?”
萧砚闭了一瞬,眼中起霜:“我守的是‘不写完’。”
他猛踏一步,灰刀横插问桥与写势之间。刀背上,先前刻下的极小“可”字在第五声的震中微微亮起——那亮不是锋,是温,是百姓昨夜捧碗、捧脸、捧后颈攒下的温。刀背与写势一触,势墙“嗞”的一声,边沿被烫钝半寸。第三笔趁机向后退了一个呼吸,第四字的影像向内收束微微,像被迫把“全”里最锋的角藏起来,第五声因此“破句”,由绵长一阙,生硬地断成四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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