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祖阙城里已经没有了白昼的喧嚣,可空气里依旧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躁动。街口的石板被夜风吹得有些冷,百姓们却不敢真正沉睡,他们或躺或坐,眼睛半睁半闭,仿佛一旦合眼,便会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卷入深渊。井心的第三声“叮”还在他们耳边回荡,微弱却扎实,像被暗潮隔开的救命符。
萧砚立在祖阙北街的残碑边,肩上的衣襟湿透了一半,那是夜露凝成的冷水,也是他在支撑灰刀时渗出的血迹。他面色极沉,手掌摊开,血色的掌纹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重新刻过,隐隐形成半个“命”字,却缺了最后一点。他低声自语:“未全之字,不可轻落。”这句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也像是要警醒整个城。
江枝则在另一侧的冷井旁,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很慢。她用乱线缠住,偶尔会渗出点血迹,血线顺着线条滴在井边,仿佛要与那口古井的呼吸交融。她凝视井水,眼神专注而冷锐,仿佛要从那不断荡起的水纹中读出字迹。可那一声声“叮”仿佛故意捉弄她,每一次都停在“家”的影旁,却始终不让她看清。
祖阙的百姓在这夜里被撕成了几股。有人仍旧记着“请坐”,即便疲惫至极也在屋里摆好凳子,哪怕没人来,他们也自坐其上,只为心安;有人把“否”字唱进耳里,拒绝一切外来之声,执意守住自己心中的残念;还有人受了第五声的蛊惑,悄悄起身,趁黑夜混入小巷,将石块、旧木扛走,偷偷堆在井口,仿佛在替那股力量筑坛。城中暗潮翻涌,不是刀兵,而是心念与执念的冲撞。
萧砚在石巷深处看见一群少年,他们手里举着火把,却不是照亮道路,而是去点燃那些堆在井口的旧木。他走过去,刀背轻轻一敲,火把瞬间碎作星火。少年们被惊退,怒喊着:“你挡我们做什么?那才是真声!”萧砚望着他们,眼神冰冷,却没有拔刀,只淡声道:“真声若在火中,早该烧尽天地,何必藏在井口。”少年们一时语塞,却仍不肯散去。第五声趁隙钻进他们耳鼓,低吟“写”字,像是要替他们写下新的命。他们面色痴狂,似要扑上前去。江枝恰好自另一边巷子走来,手腕上的乱线一挥,在地上画了个“□”,声音冷冽:“坐下。”
那些少年竟然真的愣了愣,身子像被那方格子压住,踉跄跪坐在地,火把掉落。江枝望向萧砚,声音低沉:“你护碑,我护人。”萧砚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却终究点头。
夜更深时,残痕在地底翻涌,它像一条巨兽蜷缩着喘息,每一次呼吸都震得城基抖动。碑心的光试图稳住,但第五声却偏偏趁虚而入,在人们的梦境里一遍遍播下模糊的咒语。百姓开始在梦中自言自语,有的喊“停”,有的喊“听”,有的喃喃“错”,还有人含糊地念出“灰”。整个城像被无数重叠的声音压住,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枝猛然惊觉,这不是单纯的梦境,而是碑、狱、错、灰四股力量正被第五声逼迫着同时渗入百姓的心。她大喝一声,猛地把乱线扎入井沿,强行稳住那一片涟漪。萧砚则抬刀击地,刀背上的“可”字闪起短暂光芒,阻住了残痕的继续扩张。可他们都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
就在此时,祖阙西巷的尽头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那不是任何一股已知力量,而是井心“家”字的第四声。它与前几声不同,带着一种掺杂血肉的温度,像是一记母亲的叹息,也像是一声久别后的呼唤。百姓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茫然地抬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萧砚脸色剧变:“第四声已现……但尚未稳!”江枝猛然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痛与恨:“它若真稳了,我们都要被卷进去!”
碑、狱、错、灰四方同时感知到了那声。碑心光柱骤亮,残痕疯狂挣扎,错命在暗处低吟,灰则重重合上懒簿,仿佛要掩住即将翻页的灾厄。第五声却在高空里发出一声悠长的笑,那笑声宛若铁丝绞在喉咙间,撕裂人心。
祖阙城,迎来了新的撕裂。
——尾声渐暗,风卷过巷道,百姓心中的“家”,或许已不再只是守护,而是另一重考验。
祖阙城的夜,终于彻底被那声“叮”的余波笼罩。井心荡出的水纹仿佛并没有随着夜色褪去,反而一层叠着一层,像是要把整个城池拖入水底。百姓们在这余波之中逐渐失去了清晰的意识,有人双眼空洞地凝望着井口,嘴里重复低语“家”,却早已忘了“家”真正的含义;有人跪在残墙下,把泥土当作怀抱,哭喊父母兄弟的名字,却被泥沙呛得口鼻满是血;还有人躲进破屋,紧紧抱着瓦片,喃喃声如同祷告:“不要散,不要再散。”
萧砚一夜未曾合眼,他站在井旁,灰刀插在石板中,手指死死按住刀柄。碑心的光从远处传来,却极其微弱,好似连碑本身也在与第五声、第四声交织的余波中踉跄。江枝则倚在井沿,乱线收缩成一片血丝,缠绕在她的手腕,像某种自我约束的锁链。她的眼神依旧锋锐,可眼底那抹深不见底的阴影让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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