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堤另一端,灰祭师“坐礼”摆得太密,几乎把人“按死”在凳上。回声压过来,坐也不动,成了另一种“困”。残痕瞥见,便把地下的暖孔关了两处,凉意透骨,人自会挪动一寸。碑心趁机把两只凳之间的“□”画大半指,坐的人往边上一挪,正好踏在“门缝”上,踏了两步,忽然意识到:自己能走。
夜色一点点上来。第三笔在高处收住颤,像被人按住了手腕;第四字把锋角缩回云背,像在盘算新的角度;第五声化零为整,又整为零,不再硬压,只在影脉里隔三五步敲一记盘沿。城中“回”的齐唱渐散,留下一片低低的人声、火上的锅咕嘟声、凳脚挪动的木响、孩子困极了的抽噎,以及守名点极细极细的“叮”。这些声搅在一起,不再像战,也不像祭,倒像饭前等人的一刻。
江枝终于吐出一口长气,手背抹过眉心,笑意不见,疲色尽现:“又活了一拍。”萧砚“嗯”了一声,把刀背上的“可”字用袖口轻轻一擦,像给一只累坏了的小兽顺毛。他们都没转身,也没说“赢”。他们知道,“回”此刻没退,它学会绕城而行。回到第三圈时,它会再试一次。
远门外传来迟到的应和,像别城也起了“回”。回音沿影脉接到祖阙,轻轻一搭,就像有陌生人坐到你家门“□”旁的凳上,端正、不打扰,只是一起等。碑心因此把守名点又往外推了七步,残痕把暖孔延长半丈,错命把“别回”的软撇再软一分,灰在“懒簿”上写:明日,早坐。
天光最后一点从屋檐滑下,贴着问桥的缺门走了一圈,像用极淡的粉笔在圆沿上描了个不闭合的白。有人抬头正好看见,轻轻说了一声:“到这儿就行。”那声不大,却像替全城说了句心里话。
碑下的回声在这一句里,终于落了半息。不是停,是缓。缓出的这半息,够人把鞋带系好,够人把碗稳稳端起,够人把孩子从梦里叫回名来。江枝把乱线松开一圈,萧砚把灰刀插回地缝。两人同时侧耳——深处,像有更远的一声,既不圆,也不直,像一根旧线从更远的井梁上轻轻一拽,拽着下一拍要来的东西。
他们都没问是什么。因为问了,也只能写在半笔上。
祖阙的夜风渐凉,风中裹着一股说不清的潮气,像是从碑下井脉里一点点渗上来的湿声。人群虽然已经缓过了那一阵齐声的狂乱,可喉咙里残余的“回”音依旧没散彻底,低低伏在空气里,像野火之后仍旧暗红的余烬。街头巷尾的灯火零落,不敢全熄,哪怕只有一豆油灯,也要撑住,怕黑暗一旦压下,刚止住的“回”又要卷土重来。
江枝与萧砚站在碑前,谁也没言语。乱线像一张密布的蛛网悬在空中,尚未完全收束;灰刀插在地里,刀锋上的寒芒却似乎吞吐着别样的灰光。二人身后是百姓,有人坐在灰祭师放下的凳子上,有人半跪在残痕余火烤过的地砖上,有人只是无力地靠着断墙,却都沉默不语。他们的眼睛睁着,却像是隔了一层水,明明望着碑,却不真切。
碑心最深处忽然传来一声震动,不是石裂,而像心脏骤然多了一记沉重的跳。回声随之扩散开来,这一次没有落在人耳,而是落在影子里。每个人的脚下,那被夜火照出的影子同时轻轻一抖,仿佛在影子内部也回荡起了一声“回”。有人下意识低头,看到自己影子口型在动,便惊得全身发冷,急急用手去踩,却只踩到自己脚的空白。
残痕第一时间出手,狱下涌出一道温火,试图烧断影与人的连接,可火刚一触及,影子反而顺着火苗抬起头来,仿佛在火中生出了新的形体。错命见状,连忙撒下密字,要纠正这些影子的“假嘴”,可字迹刚落,便被影子们自己用脚踏成了碎墨。灰祭师更急,抬凳子就要压下去,却惊觉影子并非静止,而是会挪动,凳子砸下时,它们往旁边一闪,依旧在主人脚下,仿佛要与人合一。
百姓慌了,有人尖叫着要逃,可跑到街角时,发现每一口梦井的环痕都在微微泛光,像是在迎接他们踏入。那些喊得最凶的人反而被吸进井影,身形在半空撕裂成两半,一半跌入井中,一半留在原地,呆呆坐在地上,口中喃喃:“我回来了。”
江枝心口一紧,乱线猛地飞出十几道,将最近的一口井口死死封住。可封闭之时,她清晰感觉到那井口底部并非虚空,而是一双眼睛——灰白的,死寂的,却正对她缓缓眨动。萧砚也在同一刻拔出灰刀,狠狠斩向另一口井影。刀势沉重,劈开了表层的黑暗,可井影深处却涌出无数裂碎的声浪,像千万个“回”字重叠在一起,撞得刀锋差点折断。
碑心在这一刻迸出一道光,照亮全城,可那光不似庇护,而更像是把每一个裂井的位置都凸显出来。祖阙在光中仿佛变成一张巨大的棋盘,每一口井都是棋眼,而百姓正被无形的手逐一推向那些棋眼。
“这是它的局。”江枝声音沙哑,目光里透出一种极深的冷意,“它要把人写成字。”
“碑也在回。”萧砚低声回应,灰刀紧紧横在身前,“它已经不再是守,而是被迫和残痕一道,把回声推出去了。”
他们的话在风里交织,却都明白这不是简单的争论。梦痕未熄,碑在呼吸,狱在翻涌,错命和灰勉力相撑,可真正的对抗还没来临。井影并没有全数闭合,而是一个接一个地亮起,仿佛在等待那悬在天上的笔真正落下第三笔。
百姓的喧哗逐渐化作哭喊,哭喊又被“回”声吞没,最后只剩下一片齐整的低吟。那声音带着不可遏制的力量,让整座祖阙仿佛再次陷入昨夜的轮回。
江枝猛然抬头,望向天穹,她知道,下一次的井裂,不再只是城中的角落,而会是整片祖阙的根基。
萧砚缓缓握紧灰刀,眼底有一抹狠色闪过:“那笔若真要落,我就斩断它的手。”
江枝的乱线在她身侧嘶嘶作响,像是也被点燃了怒意。她冷冷应声:“若碑真要回,我就毁碑。”
二人背对背立在碑前,百姓在他们背后哭喊呼号,碑、狱、错、灰四方在前方各自死撑。整个祖阙在这一刻像一面极薄的纸,被笔锋轻轻按住,只要下一笔落下,就会彻底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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