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昭世,星火不熄。
晨光初破云层,如金针穿雾,洒落西岭残塔。山风凛冽,吹动焦木断瓦间一缕玄色衣角,似残旗未倒,仍猎猎向天。
苏璃倚坐于传讯塔基座之畔,背靠冰冷石碑,气息微弱。左臂伤口早已凝结成暗红血痂,然热毒深入经脉,寒热交攻,神识恍惚如浮萍逐浪。胸前玉符温润微光时明时暗,仿佛一颗将熄的心跳,在胸腔深处挣扎搏动。
那道“孤光昭世”的金芒虽已冲霄而去,穿透九重云阙,直抵星穹彼岸,但她知道——求援未必能至,信使未必能达。守望者七十二城,如今三分归敌,五分观望,余下寥寥数处,或闭关自保,或早已覆灭于暗流之中。这道光,或许只是投向虚空的一声叹息。
可她仍点燃了它。
正如母亲曾教她的那样:“纵使天下皆黑,你也当做那一点不肯低头的火。”
她缓缓抬手,指尖轻抚怀中图卷。第七钥图卷以龙鳞织锦为底,其上星纹流转,非墨非彩,乃是以初代守望者心头血绘就,每一道轨迹皆与天地星轨共鸣。此刻,图卷边缘微微泛起金晕,似感应到了某种遥远的呼唤。
“渊墟……”她低语,声音沙哑如秋叶摩擦,“你真的在等谁?还是,只等着被唤醒的那一刻,再度吞噬人间?”
风过林梢,无人应答。
唯有塔顶残存的星盘发出一声轻响,像是锈蚀千年的齿轮终于转动了一瞬。一道微弱的回音自虚空传来——并非言语,而是一段古老的旋律,断续飘渺,宛如月下孤笛,吹奏着失传已久的《守望谣》:
“北斗沉,南斗升, 火种不灭照归程。
行人莫问身何处,
一步一叩向光明。”
苏璃闭目聆听,眼角竟有泪滑落。
那是她幼年时,母亲常吟的歌谣。据说,每一位新晋守望者入门之初,都要在月下跪听此曲三遍,方能执灯入殿。那时的她还不懂其中深意,只觉得曲调哀婉动人,像极了雪夜里母亲为她披衣掖被的手势。
如今才明白——这是告别的歌。
是前人对后人的托付,是死士对生者的遗言。
她睁开眼,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忽然笑了。笑得极淡,却带着释然。
“若注定要走这条路,那就让我走得干净些。”她低声说,随即咬破右手中指,以血为引,在掌心画下一道逆阵——“焚心启灵诀”。
此术源自远古禁典,传说是初代守望者为防图卷落入邪手所设的终极封印:一旦启动,持卷之人将以心魂为祭,将图卷信息短暂烙印于天地灵识之中,哪怕肉身湮灭,星河亦会记住这段路径。代价却是施术者神识崩解,永堕虚无,再无轮回之机。
她本不愿用此法。
但今夜之后,她已无退路。
追兵未至,只是暂时。裴无咎不会放过她,陆沉舟也无法永远按兵不动。而她手中的图卷,既是钥匙,也是灾祸之源。若不能确保其安全传递,不如将其化作天地共鉴的印记——让每一个仰望星空的人,都能看见通往渊墟的真实之路。
她深吸一口气,体内残存的龙息缓缓汇聚于心口。玉符震动,似在悲鸣,仿佛知晓主人即将赴死。
“别怕。”她轻抚玉符,如同安抚一个孩子,“我只是换一种方式活着。”
话音落下,她猛然催动血阵,掌心血光暴涨,化作一道赤金符文腾空而起,直贯星盘!刹那间,整座西岭地脉微颤,山石龟裂,草木枯黄,天地灵气如百川归海,尽数涌入那枚血印之中。
与此同时,图卷自动展开,七道星轨逐一亮起,与血印交相辉映,竟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浩瀚星图——那是跨越三千年历史、历经七代守望者修正的完整路径,精确到每一颗星辰的偏移角度,每一段空间裂缝的开启时机。
星图悬浮半空,持续九息,而后缓缓消散,融入苍穹。
而在万里之外的北境冰原、东海孤岛、南荒秘谷、西域废城……所有尚存守望印记之地,凡佩戴玉符者,皆在同一时刻抬头望天,眼中浮现相同影像。
有人跪地痛哭,有人拔剑誓盟,有人焚香祭拜。
这一刻,他们不再孤立无援。
这一刻,火种真正燎原。
而苏璃,已然瘫倒在地,七窍渗血,神识几近溃散。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被抽离身体,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无声流逝。
“结束了么?”她喃喃。
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
不是千军万马,而是单骑绝尘,踏破晨雾而来。那人一身青灰布袍,外罩旧皮甲,腰间悬壶晃荡,背上负着一只竹篓,里面插满药锄与卷轴。他策马登上山巅,翻身下马,脚步稳健,眉目清癯,正是多年隐居边陲的医者——胡来。
他一眼便看见了塔下的身影,疾步奔去,蹲身探脉,手指微颤。
“傻姑娘……你怎么用了‘焚心启灵’?”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与心疼。
苏璃勉强睁眼,见是他,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意:“胡叔……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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