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来止步,守护之誓。
天穹如墨,星轨偏移,七曜逆行,仿佛天地亦知终局将至。渊墟深处,螺旋阶梯蜿蜒若龙脊,盘绕于地心裂隙之间,两侧岩壁镶嵌远古铭文,字字泛金,似有低语随风回荡:“唯有无求之心,方可触及真相。”那声音非属人言,亦非神鬼所出,宛如岁月本身在轻吟。
苏璃踏阶而下,足音空寂,每一步皆如踩在时间脉搏之上。她身披残破战袍,袖染血痕,肩甲断裂,却仍挺立如松。身后百级台阶外,胡来伫立未动,断臂处缠着黑布,渗出暗红。他望着那抹孤影渐行渐远,目光深邃如古井,映着微光,也映着万般不舍。
“我的使命是陪你到这里。”他低声说道,声音几被深渊吞没,却又重若千钧。
苏璃脚步一顿,身形微颤。她缓缓转身,眸光如雪夜寒星,映出胡来模糊的身影。“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涩,似久未启唇,又似不愿相信。
胡来未曾上前,只是轻轻一笑。那一笑,竟如春风拂过荒原,温柔得令人心碎。他抬起完好的右手,抚过胸前一枚早已黯淡的守望徽章——那是初代守望者所铸,象征“誓以血肉为墙,护众生安宁”的古老誓言。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问,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闲话家常,“那年冬雪覆城,你从废墟中爬出来,浑身是伤,却还抱着一个快要断气的孩子。我问你:‘值得吗?救一个注定活不过今晚的人?’你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值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髓。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不是来毁灭这个世界的,你是来点亮它的。”
苏璃眼眶微热,喉头哽咽。她欲迈步回去,可脚下石阶忽然震动,一道无形屏障自地面升起,金纹流转,封锁通路。她伸手触碰,掌心传来灼痛,仿佛被命运之手推开。
“别过来。”胡来摇头,“这条路,只能一个人走。”
“为什么?”她声音颤抖,“我们一起走到现在,为何最后一步你要停下?”
“因为……”他缓缓单膝跪地,动作坚定而庄重,如同朝圣者面对神明,“我不是继承者,我是守护者。”
风起,卷动他的衣袂,猎猎作响。那断臂之处,竟隐隐浮现出一道金色符印,与苏璃胸前玉符遥相呼应。原来,他早非凡人。他是初代守望者血脉的延续,是被选中的“护道者”——一生只为护送真正的龙魂继承者抵达终点。
古籍有载:“双星并行,一主一辅;主掌命途,辅定归路。”
苏璃是那执火前行之人,而胡来,是默默燃尽自己照亮她前路的烛。
“你早就知道了?”苏璃喃喃。
“三年前,在铁脊堡之战后,青崖子便告知我真相。”他抬头看她,眼中无悲无喜,唯有一片澄澈,“若我随你踏入最终试炼之地,心魔将借我之形蛊惑你。它会用我的声音说:‘回来吧,放弃吧,一切都不值得。’它会让我死在你怀里,让你崩溃、绝望、堕落……然后,它就能趁虚而入。”
苏璃猛然怔住,寒意自脊背蔓延。
是了。
那黑茧中的邪神,最擅伪装。它能模仿亲情、友情、怜悯,甚至爱意。它不会以狰狞面目示人,而是化作你最信任的人,轻声劝你放下刀剑,劝你接受‘更轻松的结局’。
而胡来,正是它最好的武器。
“所以你停在这里,是为了……斩断它的可能?”她声音几近呢喃。
“不止如此。”他站起身,将一枚青铜铃铛轻轻掷出,穿过屏障,落入她手中。铃身古朴,镌刻龙纹,内里空鸣一声,竟引得四周铭文微微发光。
“这是‘清心铃’,青崖子托我交予你。它不能杀敌,不能破阵,但它能在你心神动摇时,唤醒最初的自己。”他凝视她,“当你听见它响,就想一想那个雪夜里抱着孩子不肯放手的少女。她不是为了权力而战,不是为了永生而战,她只是……不想再看见有人哭泣。”
苏璃紧握铃铛,指尖发白。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在一座焚毁的村庄外,听孩童唱过一首古老的谣曲:
“持火者行,踏夜而来,
不携刀兵,只带尘埃。 她不言胜,不惧败,
她所护者,皆非英才。
凡夫走卒,老弱病胎,
她皆俯身,为其拂哀。
若世无光,她便成灾——
焚尽长夜,照彻九垓。”
那时她不懂,为何百姓称她为“持火者”。如今才明白,火不仅能照亮,也能烧伤自己。
她望着胡来,终于轻声问:“你会死吗?”
他一笑:“护道者的宿命,便是止步于此。我的血已流尽,我的命已燃完。但我无憾。”他举起断臂,迎向空中,“你看,这截残肢,曾挡下三十七次刺杀,救过十九个平民,拉回八个即将堕入赤魇的战友……它完成了它的使命。”
“可我不想你留下!”她嘶声道,“我们一起走到这里,怎能让你独自面对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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