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片上的红痕还在动,像一条细线在纸面缓缓爬行。
尉迟逸风没有后退,也没有抬手去碰。
他只是盯着那抹颜色,目光沉得能压住整座书房的风声。
风宝的爪子仍搭在他手腕上,力道比刚才轻了些,但没松开。
它的眼珠微微转动,始终锁着那张被封在油纸匣里的符文,仿佛只要一眨眼,那东西就会活过来扑人。
“拿冰盘来。”尉迟逸风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稳得像是从地底传来。
门外侍卫应声而入,端进一只青玉冰盘,边缘凝着薄霜。
尉迟逸风亲自将油纸匣放入其中,又取出一瓶无色药液,滴了几滴在桌面残留的红迹上。
液体泛起微泡,冒出一丝极淡的白气,随即消散。
“无毒。”他低声道,“但有温感,遇热激活。”
风宝这才缓缓收回爪子,跳到书架高处,羽毛抖了抖,发出一声短促的啼鸣,像是在确认什么。
尉迟逸风立刻提笔,展开一张密信用笺。双层暗语迅速落纸:“火起于南漕,灰中有魂,慎触纹。”
末尾附上一小包密封药灰,信封火漆盖下,压着只有严冰雪才认得的暗记。
“快马送去三河镇,务必今夜送达。”
他放下笔,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地图——江州、浔阳、三河镇,三点一线,贯穿南北漕运主道。
每一点都曾发生医馆焚毁或药铺遭劫,时间间隔精准,手法隐蔽,不像是流寇所为,倒像是一场缓慢推进的仪式。
房门忽响。
不是敲门,是被人从外用力推开。
寒风卷着雪粒扑进来,一个身影站在门口,披风上覆着薄霜,肩头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
严冰雪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只黑漆木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没说话,径直走到案前,将盒子放在地图旁边,打开。
里面是一小片泛黄的指甲碎片,和一枚刻满细纹的竹片。
“三河镇那个疯化学徒,指甲里有黑色粉末。”她声音略哑,显然是连夜赶路所致,“我取了样。还有这个——有人录下了他半夜念诵的声音,不是经文,是名字。一个个地念,像是在点卯。”
尉迟逸风点头,把拓片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包括那红痕自行移动的事。
“你信吗?”她挑眉看他。
“我不信鬼神。”他答得干脆,“但我信眼前所见。这纹路会动,说明它不是死物。要么是药引残留,要么是某种媒介,借温度或气息触发。”
“那就当它是病。”严冰雪坐了下来,指尖点了点药灰样本,“凡病皆有因,有因就有解法。我先验成分,再试反制。”
尉迟逸风看着她:“可若这不是药呢?若它是靠人心恐惧喂养的东西呢?”
“那也得有人炼、有人用、有人传。”她冷笑,“再玄乎的术,也得靠人动手。人动手,就会留痕迹。”
两人对视片刻,谁也没让步。
风宝忽然飞下来,落在桌沿,用喙依次啄了啄他们面前的卷宗,又跳到地图上,爪子狠狠划过浔阳的位置。
“你也觉得该从这儿查?”尉迟逸风问。
风宝不答,只低头啄了啄那枚竹片,动作带着警示意味。
严冰雪眯起眼:“它一直这样?看到符文就紧张?”
“从昨夜开始。”尉迟逸风道,“之前从未有过。”
“那就把它算进对策里。”她干脆道,“它能感应,就是活线索。往后凡是可疑物件,先让它探。”
尉迟逸风略一思索,点头:“可行。”
两人重新整理线索,分出三层推演。
第一层,医理。严冰雪负责分析药灰对人体的影响,是否致幻、成瘾、激发潜能,甚至操控心智;同时尝试配制初步解毒剂。
第二层,组织。尉迟逸风调用王府密探网,暗查南方各码头搬运工中的异常人群,重点关注佩戴赤绳、避光行事者;另派心腹监控户部异常奏报,尤其是标注“药材”却无明细清单的南向货船。
第三层,心理。敌人用古老巫蛊之术,必重仪式与象征。
可借其迷信特点,设局诱其暴露核心据点——比如放出假消息,称某地发现完整火蚕锦残片,看谁来抢。
“不急着剿灭。”严冰雪总结,“先摸清他们怎么炼、谁在管、往哪儿送。打草惊蛇,反而让他们藏更深。”
尉迟逸风执笔记录,她口述,字迹清晰有力。
《应对新势力七策》初稿成型:
一、封锁沿线私渡口,严查夜间装卸;
二、联络江湖旧友,打听“赤面人”踪迹;
三、以医案研讨名义,向各大医馆征集类似病例;
四、在三河镇设临时药坊,公开收治“癔症患者”,实则收集样本;
五、派密探混入漕运苦力,重点盯防使用特殊暗号者;
六、利用风宝感应能力,建立前置预警机制;
七、暂不动禁军,不上报朝廷,避免打草惊蛇。
写完最后一行,严冰雪搁下笔,揉了揉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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